任逸绝闻言,心下稍安。
谢焕见分神之语未能见效,莞尔一笑:“这样自信吗?”
千雪浪静静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并非痴愚。”
这让谢焕收起笑容,她似一团已经干涸的泥土,被风吹得已然皲裂,待到再过上一段时日,就会化为灰烬随风而去,然而眼下这皲裂之中,仍展现着她的轮廓。
“是啊,正因为我并非痴愚,才如此痴愚。”谢焕轻声呢喃,“那些道理,难道我想不明白吗?难道我望着他时,不是一清二楚这快活绝无可能长久,难道我嫁给他时,不是心知肚明这些悲剧会再度发生,我会变得如当年一般软弱吗?我正因明白,才欲求死。”
谢焕悬浮于空,轻轻抚摸着天魔的面容,眼中仍有柔情,那万载之前的天魔对世人来讲早已成了过往,他们也不过是时间遗留的片刻光影。
他们已成这人间的噩梦,带来一场场世间的浩劫。
可是,他们仍然活着,天魔本就是如此生存的,千万年前的大地也曾满载这浓烈至极的浊气,那时凡俗间尚能够承载他们,如今却怎么不行了?
是天地不允,还是如今自诩为主人的人不允呢?
“有些生灵的活,便注定了另一些生灵的死,千万年来,难道天地不都是如此运行的吗?”
谢焕抚摸着丈夫的面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
“仙人,你若无痴愚,又为何来管这凡俗闲事呢?那些人是为求生,是为活下去,才与我们相争,可是你呢?你是为了什么,为了一腔孤勇,为了仇恨,还是说……为了所谓的正义大道?”
千雪浪想了想,道:“也许都有。”
谢焕于是微笑:“是吗?那倒也不坏,你还有情,做不成仙人,做人也很好,不是吗?”
任逸绝忽然看向了千雪浪,他的脸色很凝重,竟比要给出答案的千雪浪还更凝重一些。
其实千雪浪不那么确定好还是不好,除去师父和天钧之外,眼前的女人是他所见过的最为接近道的存在。
然而这道并非生生不息,并非滋养万物,而是一片狂热后的死寂。
她身上分明有这般蓬勃的爱意,却尽数引向了疯狂;她分明有这般令人惊诧的聪慧,却尽数化为决绝。
“是很好,可你却不想做。”千雪浪心念一动,忽然飞身而起,抬手一挥,数道光芒就斩向谢焕,“然,你有你所行之路,我亦有我所行之道。”
谢焕轻笑两声,她身后便是天魔残骸,不敢轻退,霎那间,艳色红芒围绕全身,将她的脸照得雪白轻透,似天上悬挂的残月,映照出的不是实体,而是一具轮廓。
无数血肉藤蔓再度升起,绞碎刀芒,可下一刻,千雪浪已冲至眼前,红刀上的浓烈血气几乎撞开沉郁的永夜,也欲将这轮万年前的残月一并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