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桌下,就趴在那冰冷的雾气中,不知待了多久,身上都僵硬了。
来抄家的士兵在来来回回的搜罗着,只要是能带走的东西,通通清点装车,不能带走的,通通砸烂。
她的祖父、父亲都被一些没有面孔的兵士以刀斧逼迫着匍匐在地上。曾经,他们在昔日战场上浴血拼杀,如今,他们是与珹王密谋通敌叛国的阶下囚。
这只是梦,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已经纠缠了她六年的梦魇。
她紧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愿再看,不愿再听。
然而命令、呵斥、哭闹、尖叫,还是铺天盖地地涌入她脑海中。
一个阻挡了兵士进入书房的仆人被当场刺死,那温热的血仿佛就喷溅在她脸上
忽然上臂一阵生疼,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她骤然起身,才发觉是昨夜受伤处被旁边那冒失的人睡梦中挥手打到,于是她随手拨开李藏的手臂,自榻上起身穿衣。
耳边听得竹声沙沙,自天井那一方向上望去,外面是月影如勾,此处是阴者司的一处暗宅。
阴者司任务大多凶险,阴司使往往负伤,或至于被人追杀,于是阴者司便在各地营造了不少地处隐蔽的地下暗室,命专人定时补充药物食品,以供应急之需。
暗宅的位置仅有在附近执行任务的二等以上阴司使才有资格知晓,机关的解法也是时常变换,连随行的暗探都没有权限入内。
昨日晨光熹微之时,他们终于寻到了这处暗宅。
被雨水浸泡过的伤口甚是狰狞,如今都已经被一一上药包好。
睡个天昏地暗,如今已经又是入夜时分了。
冰流背起行囊,系上短剑,回头又望了一眼尚在酣眠的李藏,神色怪异。
离开暗宅,她便策马向金陵方向而去。
七月黄昏,金陵城外双阙山,皇陵神道旁,一顶小轿刚刚落地。
中年男子同身后两个小厮肃立等候,此时便迎了上去。
轿中迈出了一双皂皮履,紫衫玉带、头戴衫帽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灯光中展露圆融温润的笑颜,行动矜贵有礼,连说出的话都那么客气好听。
“雍叔,辛苦你还等着我。”
“世子平安归来便好。”雍叔亲自提灯为主人引路,一面叹气道:“此次世子奉诏匆忙入皇城,老奴未曾跟随,实在是担心。”
李衡便走边道:“正值中元祭礼,我肩负守陵之责却又被宣召,只能留亲信操持,总之还是辛苦雍叔了,祭礼可还顺利么?”
雍叔道:“顺利,都是做惯了的事,哪里辛苦呢!”
李衡淡淡笑着道:“此次还是为了和亲之事,陛下才又召集了一些宗室进京,却也不曾召见,大约只是待选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