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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父母都会嫌弃自己的孩子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坏毛病,但大部分的孩子总有一些时刻能体会到自己被无条件的肯定和选择,至少他们体会过放学的时候被牵着手回家。
而加迪尔的父母像爱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和擦拭着他,把他放到最美丽的位置,最昂贵的垫子上,任由他做所有想做的事情,觉得他浑身上下毫无缺陷……但这并不是在教养中应该出现的态度。
加迪尔不想对父母心生怨怼,人类的感情并不是虚假的,他不能说父母不爱他,他只能说他们没有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去爱他,或者爱得不够——但他想要的是什么、又要多少,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陪伴吗?是管教吗?是批评吗?是无处不在的期许和梦想吗?
加迪尔知道这是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在成长中最痛恨的东西,所以他们才这么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儿子的生命里全然拿走,乃至是不惜把他送到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去。
他们想要让他离开无处不在的污染物般的压力与束缚,离开会对他极尽谄媚或恶意的人群,离开纸醉金迷、道德败坏、尔虞我诈的阶层,离开会用枪指着外孙脑壳的外公,就只是离开。
可人偏偏这么好笑,人人都恨着人类,又人人都爱着人类,人人都想逃离整个社会,但却又不得不回来。在孤独的时候那么温热地相拥取暖,在热闹的时候却又开始抱怨着没有人真心以待。
加迪尔在哭了没多久之后就停了下来,他从小到大学会的东西里就没有怨天尤人这个词。生命是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如果能选择的话也许狮子会想要成为大象,大象希望变成一只轻盈飞走的小鸟,可谁有资格去选择呢?
想到这个,加迪尔甚至感到了一丝羞愧,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哭泣和抱怨生命,根本没有资格去质疑“如果我是别人的孩子……”
他已经拥有得太多太多了,他活着,他健康美丽自由地活着,他富有地活着,他凭什么还要求更多呢?
这样的愧疚感甚至比坏情绪本身让他还要悲哀。
“……你,你还行吗?”
特里苦着个脸看他自顾自地哭了半天,只敢小心翼翼地递上了一点面纸,加迪尔接过来认真擦了擦,虽然平静了下来,却依然情绪低落地垂着眼睛看地板,然后向他认真地道歉。
“其实,我也没有真的生气,虽然你确实是有的时候太过分了小子,我们又不那么熟,你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可以这样……”特里顿时更尴尬了,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对不起。”
加迪尔看着他又仔仔细细地道歉了一遍,依然是蔫蔫的样子。手机铃声像是在从天而降挽救特里生命一般响起,他顿时猛呼了一口气,看加迪尔起身去窗边接电话,用稍微有点哑的声音和他听不懂的意大利语和对面沟通着。
阿尔伯特充满兴奋地告诉他晚上他们将会私下见见一个英足总的官员,聊一聊之后国家队主帅的事情。
“只是朋友吃饭,加迪尔,不会引起什么不好的风波。事情最后会怎么样,我也还不太确定呢——但我必须得给你个暗示和小甜头了:阿森纳的温格教练没准会接受你们!天啊,这实在是太重要了,他毕竟是法国人,加迪尔,你在国家队里需要这样的教练,绝对比本国人要好上太多了;而且他的性格……”
“什么,这有点不太可能。负责人的教练都不能一边带俱乐部一边做国家队主帅,这未免太累了。”
“世间没有不可能,我的小老板!”阿尔伯特用充满干劲和激情的声音说道:“总之,你先来吃饭就知道了。我知道你在国家队队友的家里,我已经快到了……”
虽然有点打不起精神,但加迪尔的脑子已经跟着转动了起来,埃里克森像是被人刻意大曝光的丑闻,威廉王子的闪耀脑门,亲爹安德鲁和皇室之间的关系,阿森纳,英超,温格,法国人……
一切都能运转在一起,这里面只缺少着一个必然的动力,一个能推温格一把,让他非干不可的动力。加迪尔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也许这正是阿尔伯特需要他去拿到的。
“我知道了,你来接我。”加迪尔冷静地说,然后有点犹豫地问道:“阿尔伯特,你今晚不在家里,真的可以吗?”
“我和妻子加加起来有14口人,几乎都是靠着我吃饭,你不懂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大富翁。如果不是足够努力,我也能有今天?”
阿尔伯特相当无奈地说:“我像你一样大的时候,圣诞节的家里只有漏风漏雨的窗户,得不到礼物而哭成一片的弟弟妹妹和痛苦打架的父母……不过没什么好说的,这些早就都过去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我的家人比谁都更感恩我的工作、我的勤劳和给我带来了这些收益的你。放轻松,加迪尔,你是我的老板,我为你干活天经地义。”
“谢谢你,阿尔伯特,我感恩你的工作精神。但是我想他们还是会很希望你回去的。”加迪尔听完后轻声说道,“我想,我们可以订今晚回去的机票。这样最起码明天早上你可以陪着女儿拆礼物。”
通话结束了,特里站在门边抱着胳膊看加迪尔,哭得头发乱糟糟脸也乱糟糟的,却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看着一个真正的17男孩,总算是不再让人觉得有点紧张的心惊胆战,而是有点可爱起来。
“喂,弗兰克也打电话来问你是不是在我这边——你找过他吗?然后就不搭理人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