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县令的眼神死死盯着慕容棣手上的象牙扳指。
那象牙扳指在指背露出的形状如一把鱼钩,把宋县令幼时的记忆勾了出来。
从他记事起,他就日日见这枚象牙扳指。
只不过那时候,这象牙扳指是戴在他祖父的手上。
他们宋家并非与富甲天下的宋家同支,在京中没什么名气,父亲宋砾也只是一个小官。
宋平在比苏知知还小的年纪时,父亲卷入一桩冤案,因为此案涉及京中权贵,宋家四处求告无门。
时隔十五年,宋平不记得过程中的每个细节,但是他清楚记得父亲被关在囚车里的场面。
天气很热,蝉鸣聒噪。
胡子拉碴,满身伤痕的父亲被关在囚车里,越来越远。
母亲一手拉着他,一手抱着年幼的妹妹跟在后面追。
父亲说:“兰儿,别追了,带孩子走,带孩子回去。”
母亲哭着摇头,还是一直在追,怕追丢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妹妹也嚎啕大哭。
小小的宋平跟在囚车后面,脚下的鞋都跑掉了一只,脚心被夏日滚烫的地面烫得快要脱一层皮。
他咬着牙,绷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跟爹说:
“爹,平儿是男子汉,平儿不哭。”
“平儿送爹。”
宋砾原本忍着,可是听见宋平这句话后,终于落了泪。
囚车没有停下,小宋平却被地上的石子绊倒,膝盖处的布料烂了,一大片皮肉被蹭破。
火辣辣的疼痛和无助从身体里蔓延出来。
宋平爬起来就继续追。
他很小,很多事都不懂,但是他知道这是去刑场的囚车。
他知道什么是刑场。
他像一头受伤失控的小牛犊一样,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
身上又是血又是尘,周围的人见到他都躲开。
甚至有人知道他是死刑犯的儿子,朝他吐口水。
宋平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官服腰系玉带的郎君,面容清俊,眸光深邃。
宋平身上的脏污沾到了那郎君的官服衣摆上,对方把宋平扶起来,问他:
“你是宋砾之子?”
宋平红着眼点头。
那神色肃穆的郎君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别怕,你爹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