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怎么忘了原非白的嘴巴,有多毒啊。
早在认识他以前,就听说这个白三爷不太爱说话,总是冷着脸子,可是一开口必是击你要害,让你一下子憋死在那里。
小时候多少次原非珏蹲在我德馨居门口哭得抽抽搭搭,只为老实巴交的非珏不知该如何回应原非白那一句凉凉的突厥毛子,只好暗地里伤心委屈,不过后来非珏那句极为顺口的三瘸子,其实还是在我启发之下一冲出口,成了原非白心头一痛。
段月容又笑了,目光向我扫来。我木然地使劲摇着扇子,瞪了他一眼,心说被人当女人取笑,你还乐得出来,快下去吧你。
我再一看,却见他的紫瞳毫无惧色与愤怒,倒满是一种野兽猎捕时的兴奋,仿佛是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原三公子教训得是。那莫问啊,你还不快过来,留住原三公子呀。”他的声音嗲得吓人,八年来,从来没有如这一刻像女人。
我慢吞吞地走过来,慢吞吞道:“朝珠啊,人家原三公子有事,就让人家回去吧。”
段月容昂着头斜眼看我,冷笑不语。
原非白淡淡的声音又传来,“既是夫人美意,在下就叨扰了。”
我差点没就此昏倒,咽了一口唾沫,“摆、摆……”
段月容却冷冷地打断我,大声道:“摆宴蝴蝶厅。”
韦虎看了我和段月容一眼,又看了看原非白,轻叹一声,垂下了眼睑。
这是一顿食不下咽的晚饭,段月容紧紧挨着我身边坐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给我殷勤添菜。我望着面前小山堆似的饭碗,无力地呻吟着,“朝珠,你也多吃点吧,我吃不下了。”
“你莫要胡说,都瘦成竹竿了,还不肯吃饭。你当我不知道么,这几天尽顾着忙你那个什么模大秀了,连顿正经饭都没吃过。”他在那里欲嗔还颦。
除了不停的上菜之声,就夕颜和段月容生龙活虎。
夕颜坐在段月容身上,两只小手折腾着,不停地响应段月容的号召,给我夹这夹那的,真个一幅完美的女孝妻贤图。
原非白优雅而缓慢地用着银筷子,还是八年前那个秀气的波斯猫似的进食方法。
“夕颜乖,对,给爹爹夹道西湖醋鱼,再来一勺蛋黄虾仁……”
小丫头忽然对原非白问道:“原叔叔吃过河豚吗?”
原非白抬眉淡笑着,“吃过。”
小丫头仿佛找到了知音,摇头晃脑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原非白的凤目向我移来。我的心头一动,这首诗我并没有抄在《花西诗集》里,但在西枫苑春暖花开时,有一次陪着原非白在莫愁湖边散步,也曾经信口对他念起,然后流满口水地说起美味的蒌蒿和河豚。
结果第二天,他就让人八百里快马为我送来了河豚,还从江南弄来一个专做河豚的厨子。那时三娘不放心,盯着厨子弄了一整天,还用银筷试了又试,不过我和素辉可把眉毛都快鲜得掉下来了。
原非白柔声问道:“夕颜小姐想必是常吃河豚吧。”
夕颜流着口水摇摇头,“娘娘说这个蒌蒿配上河豚是天下最好吃的菜,可爹爹就是不让我吃,说是有毒。”
我正要开口,段月容轻轻笑道:“夕颜,你真想吃河豚吗?”
夕颜猛点头,穷嚷嚷着想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