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默默看着强忍痛楚的夏冰,嘴角弯出一抹明显的微笑。
“还有事吗?如果没什么——”夏冰噙着泪,自顾自地说着,抬头的一刹那,看见祁震脸上的嘲笑,觉得羞愤至极又委屈至极,她哽咽着转头要逃,却被祁震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
“脾气挺坏呀,一句话不合心意就要给我甩脸色走人?”祁震用力把夏冰带到自己胸前,故意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里闪闪欲坠的泪珠,故意挑逗:“既然不在乎,那你哭什么?”
夏冰挣扎半天,没有挣脱出来,却把不争气的眼泪甩出去好一串,她恨恨地咬紧牙关,默默淌泪,闭口不言。
祁震微笑着瞧着夏冰的倔强生气的模样,歪着脑袋凑近她低垂的脸,用十分欠揍的语气在她耳边继续说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夏冰羞愤至极,用尽全力甩开祁震,恼怒地骂道:“你少自作多情!”
“是我自作多情吗?”祁震挡住夏冰的去路,讥讽道:“那你语气羞涩地打电话给我,让我来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让你认为自己有权力对我轻易地呼来喝去?”
夏冰的喉咙被祁震的话噎住,“我,我只是想要说清楚,不想以后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我喜欢你?”祁震眼里闪过一丝讥笑和不屑,“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相信爱情。”
夏冰轻轻抽吸一口凉气,蓦地想起,他的确是早就同她说过的。
“我以为你会和其他女孩子不同——”祁震定定地注视着夏冰眼角的泪痕,“一个月的时间看来还是太短,你一点都不冷静,远没有我想象中聪明。”
“什么意思?”
“我以为有些话不需要跟你一再重复,爱情是短期的激素幻觉,婚姻是长期的契约合同,而朋友才是可以长久存在的关系——”
夏冰注视着祁震威严的不容置疑的神情,她有些迷惑,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却找不到逻辑漏洞。
“上次见面,我承认自己对你有那么点冲动,但事后就过去了,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把那当做我们之间偶然越界的一次小错误。”祁震说话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我以为,你会很清楚,你比她们聪明,敏感,而且,你了解我几乎所有的隐私,我的身世,我的家庭,以及我不得不做的事,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跟你说,在我的世界里,感情永远不可能排在第一位……”
夏冰看着那张早已刻印在心里的脸,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她的确跟他聊的太多了,除了文学和历史,他也毫不隐瞒地跟她说了太多家族琐事,从前的恩怨,他颓废放逐自己一事无成的父亲,自始至终不肯见他一面的母亲,甚至是那个善于演出温柔慈爱假象的继母,以及那个让他厌恶又不忍下手的、既是兄弟又是对手的徐奚文,当然还有他满怀敬佩和感激,又深感愧疚的爷爷,慈祥的奶奶……他曾说过自己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可这些事他却从没有对她隐瞒,相反,他像个话多的孩子一般,总是絮絮叨叨地讲很久,好像生怕她错过了任何细节。她从最初的好奇,变成后来一种聆听的习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觉自己总是为他惋惜,甚或担心,心疼他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也无奈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命运。如果不是上次的冲动,她可能永远不会认为自己的这种心疼是陷入了感情,她大概会约束自己永远站在一个隐秘而亲近的角度,去维持和他之间纯粹的朋友关系,可是,那个拥抱打碎了这种平衡,那个吻对她来说已经刻骨铭心。而他现在却自私地要后退一步,还要弄出这么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理论,多么奇怪又可笑?
夏冰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到顾晓菲在她面前一贯骄横跋扈的神情,不禁皱起了眉,说不清的委屈涌上心头,又化作不甘一滴一滴掉落下来。她突然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嫉妒和怨恨:怎么她没有一个腰缠万贯的父亲?如果她拥有和顾晓菲一样的生活,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种因为家世悬殊而求不得的感情?她忽然又为自己的这种低俗龌龊的想法感到羞愧,她怎么可以嫌弃自己的家庭?怎么可以背叛自己的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去迎合另一个人?就因为我爱他,我就可以卑微到这种地步吗?
夏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毫不自知地泪流满面。而祁震也终于停止了自说自话,他愣愣地站着,早没有刚才侃侃而谈的潇洒,神情忐忑又无措。
“我做不到。”夏冰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和你不在同一个世界,我也不认同你的想法。”
“什么意思?”祁震微皱起眉,眉心现出那道浅浅的皱纹。
“我所认同的感情,是从一而终,是互为知己,是绝对信任和永不相负。你可以继续你的潇洒,但不要再来招惹我。我想象过很多种被你拒绝的情景,但都没有你刚才的话卑鄙无耻。”
祁震沉默了,冰冷的目光里闪过些许痛意,他轻舔了下嘴角,嘲笑地盯着夏冰,“你觉得自己很高尚?还互为知己?绝对信任?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连学校都没有离开过,你看过几本书?认识几个男人?竟敢这么大言不惭?你知道什么是知己?你敢信任一个人到什么地步?你所谓的从一而终,永不相负,只是嘴上说说的吗?”
夏冰被祁震咄咄逼人的态度气得泪珠一串串滑落,她轻微颤抖着嘴唇说道:“当然不是!我愿意为我爱的人做任何事!”
祁震轻蔑地哼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他目光阴冷地盯着夏冰湿漉漉的眼睛,“是吗?如果他是不想活了,要拉你陪葬呢?”
“那我就陪他共赴黄泉!”夏冰毫无畏惧地迎着祁震的目光道。
祁震喉结轻微滚动,眼里瞬间多了几星闪烁的亮光,他轻轻抽了抽鼻子,哼笑一声道:“好,我替他记着这句话,早晚要试试你的真心!”
夏冰荒谬地看着祁震,心痛地想要抽搐:他真是个罪大恶极的强盗!明明看清了自己对他的感情,堂而皇之地圈禁她的真心,却又要把她的自尊踩在脚下?他凭什么试我的真心?他凭什么?夏冰闭上眼睛,觉得浑身发软,她有些痛恨自己怎么会如此丢脸,在祁震面前懦弱无能到这种程度,她努力克制住呜咽,竭尽全力说道:“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互不打扰——”
祁震发出一声嗤笑:“这么脆弱吗?恋人做不成,就连朋友也没得做?还是说,你对我根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