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心中异常平静,他嘶哑着声音对身边的仅存的一百多名唐军缓缓道:“我们以三千军抵挡吐蕃八万军一天一夜,虽然最后全军覆没,但我们尽力了,假如还有来生,我愿再和弟兄一起,夺下石堡城!”
他一挥战刀,竭尽全力大吼:“我为大唐而死,无怨无悔!”
“弟兄们,最后一战!”
“最后一战!”唐军齐声怒吼。
就在李庆安要迎着敌军扑上去之时,站在他身后的贺严明忽然反过横刀,用刀柄狠狠砸在李庆安的后脑上,李庆安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突来的变故使唐军们惊呆了,一齐愤怒地望向贺严明。
贺严明泪流满面,将李庆安扶起交给几名士兵,“把将军背到石堡城下,就是要死,他也要最后死!”
几名士兵呆呆不知所措,贺严明猛一推他们,大吼道:“你们快走!走!”
几名士兵背着李庆安沿着小路向石堡城奔去,一直望着他们走远,贺严明弯腰拾起李庆安佩刀,他看了唐军一眼,忽然他大吼一声,“现在我就是李庆安,你们跟我战斗!”
他举刀向吐蕃军猛扑而去,用吐蕃语高声大喊:“我就是唐军主将李庆安,来吧!我们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一百多名唐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向二十步外的吐蕃军杀去。
山坳内光线昏暗,荔非守瑜率领三百名唐军和近二千吐蕃军混战在一起,边打边退,山坳内有一条小路,是通往石堡城的捷径,唐军们背着几十侥幸未死的伤兵爬上崖洞,向石堡城撤退,
荔非守瑜焦急地四处张望,他在寻找兄长荔非元礼,有士兵说荔非元礼起身奋战,现在生死不明。
地上到处是伤兵的尸体,在山坳左侧,十几名女护兵也不幸战死了,忽然,荔非守瑜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背着浑身是血的荔非元礼,艰难地向崖洞走去。
荔非守瑜心中蓦地一松,兄长还没有死,此刻,数千吐蕃军又从山崖下涌上,截断了山坳和平台之间的道路,荔非守瑜见已经无法去援助李庆安,只得咬牙大喊:“弟兄们,后撤!”
他带领最后的二百多名士兵迅速从崖洞向石堡城撤离,荔非守瑜最后离开,他冲上崖洞的瞬间,忽然发现在一个角落里,还有两名女护兵在背运伤兵,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支箭呼啸而至,正射在他的胸口,荔非守瑜大叫一声,栽倒在地,两名士兵飞奔返回,背起荔非守瑜向石堡城跑去。
两名女护兵,一个是苗翠儿,另一个便是赵芦,她们不肯丢下伤兵,无数吐蕃士兵向她俩围了上来,她俩都受了伤,头发披散在肩上,显出她们的女儿之身,吐蕃军显然是要抓住这个唐女战俘。
她俩慢慢地向后退,大群吐蕃军一步步围上来,目光中闪烁着一种野兽的凶光,她们身后便是山壁,退无可退了。
赵芦忽然拔出雪亮的横刀,用吐蕃语嘶声大喊道:“你们侮辱大唐的妇人,但你们不能再侮辱大唐的女兵!”
她调过刀,用尽全身力气将横刀插入了自己胸膛,苗翠儿也大叫一声,横刀自刎,两名女护兵倒在血泊之中。
天色已经亮了,一缕阳光照在白雪皑皑的赤岭之上,赤岭朝霞中闪烁一种血色光芒,在石堡城后山高耸的山崖下,站立一群小黑点,这是最后的唐军,一共二百八十四人,包括四名女护兵,他们已经没有弓箭,只须敌军一次冲锋,他们将全军覆没。
李庆安默默地站在一块大石上,凝望着三里外正在集结的吐蕃大军,阳光照在他布满血污的脸上,他的目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也有一种其他人没有的期待,如果他死了,他的灵魂能否重新回到他原来的世界?他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但吐蕃军没有进攻,达扎路恭呆呆地望着石堡城,山脚下唐军看不见,但他看见了,石堡城上吐蕃旗被砍断了,插上了一面大唐的龙旗,所有的吐蕃军都呆呆地望着这一幕的降临,他们进攻大唐的桥头堡,失守了。
就在这时,一名吐蕃军官从山飞奔而来,大哭着匍匐在达扎路恭脚下,泣不成声,“大将军,赞普,赞普他仙去了。”
一口血从达扎路恭口中喷出,他大叫一声,仰面倒地,吐蕃士兵们哭声震天,这时达扎路恭慢慢睁开眼睛,他长叹一声,无力地摆了摆手,“传我的命令,大军撤回大非川。”
朝霞中,吐蕃大军缓缓撤退了,只见数十名唐军延着山道从石堡城上跑下,山脚下的唐军紧紧拥抱在一起,一片欢呼。
天宝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唐军以阵亡一万人的代价攻下了石堡城,前来支援的吐蕃八万大军却遭到安西中郎将李庆安的三千应龙军拦截,最终功亏一篑,以伤亡近四万人的代价黯然收场,吐蕃赞普赤祖德赞重伤不治,也不幸死在赤岭之下。
而这支拦截吐蕃大军的三千唐军,最后仅幸存二百八十四人,这是一场将载入史册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