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老了,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北疆之乱刚刚结束之时,皇爷爷问我,可知他为何要熬干了国库,打空了丁口,也要打得北疆再无还手之力,打得他们将近灭族,乃至于打得他们每每听闻我大历边军之名,便闻风丧胆。”
秦峥抬眼,一双眼底一片黝黝:“那时候我才十岁出头,我不懂,我以为,是皇爷爷性格太过强硬,太过好大喜功,穷兵黩武。”
“我这么说了,皇爷爷却只是拿他的手,在我头上按了一按,而后一声长叹。”
“——直到两年前,皇爷爷先后指派的几个皇叔,自涿郡铩羽而归,最后给了我一把尚方天子剑,把我送去了涿郡。”
后来的事,不必再多说。
秦峥以不到十三岁之龄,以身边三百甲卫,屠了涿郡府衙,带了程钧州的人头罪证,并着搜罗来的往来账本,一路自涿郡州府至京城,杀出一条血路。
待他回京之时,玄衣淌血,青骢马若汗血马,连带着身边的三百甲卫,也只剩不到二十之数。
不仅惊动了当时的轮值驻守的兵马司衙门,连带着御医郎中,也都教景升帝一纸召令召集而来,直至将近一旬,伤势极重的秦峥方才退了高热,保下了一条性命。
“……若我父王,若我那几个皇叔,有当真能担得起这天下江山的,又何至于教我皇爷爷,撑着这么多年?”
秦峥的声音并不大,此时在这书房里传开,却格外教人心惊:
“既然皇爷爷平了我大历江山的外患,那总要有个人站出来,替上了年纪的他,了却了,这天下内在的隐忧。”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皇爷爷临行前看见的,是我大历景明升平,海清河晏……再无身后之忧。”
庞管家憋了半晌,终究没忍住露出了哭腔:“……殿下!”
庞管家抹了把眼泪,终究还是恨铁不成钢地开口:“若您肯娶妻生子,圣上他老人家,又何必这般惦念记挂着日后之事?”
秦峥瞥了眼本该像是个文人模样的庞管家,这会儿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露出些许恶寒,奈何这是自小就被皇爷爷派到身边儿,又算是看着自个儿长大的长辈……
秦峥叹了口气,没奈何,从身上摸了半晌,没摸出帕子来,便只能拽了庞管家的袖子给他抹脸:
“行了行了,庞师傅,你也年纪一大把了,何必这般女儿家作态?”
“吃着百姓供养长大的,是我,享受着皇爷爷偏爱、皇室尊荣长大的,也是我……天下江山这担子,太重了。”
“我能替皇爷爷分担,却……也承不起这般日久天长的重担,时间长了,我是当真会撂挑子不干的。”
“所以我能做的,也就是皇爷爷在时,我帮着皇爷爷攘内……皇爷爷不在时,我替他,看着这天下——直到,有朝一日,能有一个合适的人,坐在皇位上,能把这大历江山,顺顺利利地,再往下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