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霂颻有这份真心,可她曾是心计深沉、工于算计的皇妃,所以她对玹玗好,让外人看着就成了另有用意。
因为宫中的人总记得一句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福海,你在这干嘛?”瑞喜猛然一掌拍在福海背后,凑上前小声地问道:“你杵在窗根下干什么,不会是偷听太妃和姑娘的对话吧?”
“想吓死我啊!”福海差点被惊得跳起来,埋怨地瞪了瑞喜一眼,将其拉到旁边才说道:“你走路也出点声响,要是刚才我叫出来,可就惊着屋内的太妃和姑娘了。”
“谁让你鬼鬼祟祟趴在碧纱橱外,还好意思怪我,都是你偷听的太专心了。”跟着霂颻的这两年,他们从来不会疑心主子的行动和决定,可福海今天的举动真是让瑞海觉得莫名其妙。“你这几天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如果是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啊。”
“咱们同病相怜,又是生死患难的兄弟,我也不怕跟你说句实话。”福海深深叹了口气,才缓缓道来,“也不是我自轻自贱,事实上咱们已经是废人,这辈子除了报仇也没什么好盼的,可玹玗姑娘却不同,若是能离开这座紫禁城,以后就会有大把的好日子,说不定还能寻到如意郎君,生儿育女幸福美满。”
“说的也是,而且我听说她是已故的敦肃皇贵妃所认的义女,身份尊贵似公主,论理咱们还得叫她一声格格呢。”瑞喜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可郭络罗大人被冤枉谋反,好好的上三旗千金就落为辛者库罪奴,一旦踏出这慎心斋,地位比你我还低贱。”
“咱们兄弟交个心。”福海将手搭在瑞喜的肩上,认真地问道:“你觉得玹玗姑娘为人怎样?”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觉得她对咱们不够好吗?”瑞喜被那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糊涂起来,又指了指自己的下体,面色尴尬地说道:“咱们身上穿的那东西,不就是姑娘费心做给咱们的,她也不嫌弃咱们一身骚味,平日也肯和我们一起玩乐,有好吃的也总会给咱们留下一份,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清朝的阉割手法极为残忍,死亡率很高,就是侥幸活下来的,也会留下后遗症。玹玗知道他们两人为此事而自悲,于是费尽心思做了一种特殊的底裤给他们,又为他们缝制了加入樟脑粉末的特殊香腰带。
“就是因为知道姑娘对咱们好,我才会担心。”进宫后,福海第一次见到玹玗,心中就总萦绕着一个疑问,思考至今仍是寻不着答案。“你说太妃对姑娘是真心疼爱,还是目的驱使下的虚情假意?”
“姑娘聪慧温柔,对太妃也是诚心诚意,太妃应该是真的疼爱她吧。”瑞喜有神神秘秘地说道:“那天我听将军夫人说,姑娘个性和长相有几分像子晔格格,我觉得太妃对她这么好,应该是把她当成格格的替身了。”
“太妃可不是一般人,在宫里过了一辈子的勾心斗角生活,她的心思哪里是你我能猜透的,万一她只是把姑娘当成棋子呢?”福海为此已经担忧了很久。
“或者是吧。”这一刻,瑞喜也心里没底,又皱起眉头沉吟道:“你说,我们能不能和太妃谈一谈?”
“那这个得你出马,毕竟你算的上是太妃的亲戚。”福海直接把问题都给了瑞喜。
虽然知道这事不易做,但为了玹玗,瑞喜还是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上,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就是如此微妙。
谢济世和陆生楠因为遭遇和才学而惺惺相惜;瑞喜与福海因为各自家族的衰败而同病相怜;玹玗是霂颻的本家晚辈,不论什么原因,既然认她为孙女,那她就算得上是瑞喜的妹妹。
因冤而成孽,因孽又生缘,这些人的相遇是冥冥中的安排,自然会更珍惜这份情意。
谷雨浅润梨花香,和风轻抚柳丝长。
红墙深深封黯影,琼楼重重锁孤光。
……
在这乍暖还寒的早春时分,那些如娇花般初绽的秀女,为沉寂的紫禁城多加了一份生机。她们都是去年选秀时被记名留牌子的,今日的复选至关重要,若是条件优秀的就会被指婚给皇室宗亲,次一等的命运就难测了,或许是赏赐给官员,或许是被逼远嫁蒙古。
秀女们怀着忐忑的心情,由年老太监领着往乾东五所去,将在那暂住两日,让有经验的嬷嬷再次为她们验身。
“哟,今儿是哪阵风把银杏姑姑吹来了,是有什么事吧?”执事太监见到银杏,立刻迎上前去,说了一堆讨好的话,又吩咐小太监赶紧奉茶。
在场的秀女见刚刚还颐指气使的执事太监,突然换了一张谄媚的笑脸,瞬间清楚银杏绝非等闲宫女,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嘻嘻言笑。
“王公公不用这么客气。”银杏福了福身,并不居高自傲。“是熹妃娘娘遣我来寻一位那拉家的秀女,闺名叫作荃蕙的。”
听到是熹妃的命令,执事太监不敢耽搁,连忙取来名册翻查。见其被分派在四所殿,就让小太监去请,又请银杏到配殿小坐,亲自奉了好茶并陪着说笑。
不多会儿荃蕙就跟着小太监过来了,听说是当朝最有权势的熹妃要见自己,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暗暗猜测熹妃请她的用意。
眼见银杏带着荃蕙离开,其他的秀女也都窃窃私语,有人猜测熹妃是想为母家的子侄指婚,也有人议论是宝亲王又要纳侍妾。第二种说法一出,羡慕的有,叹气讽刺的更多,都说宝亲王妻妾如云,嫁了过去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那拉?荃蕙,满洲正黄旗下,父亲不仅是正黄旗佐领,还是世袭三等承恩公之女。在今日入宫的秀女中,算是身份较高的,且容貌才学也在众人之上,所以早有人暗中猜测她会被指婚给皇室有地位的亲王。
景仁宫离乾东五所并不算远,但毓媞却派了暖轿在千婴门外等候,有此安排定是别有用意。
一路而去,至景仁宫院中落下,银杏亲自掀起轿帘,将荃蕙扶下轿,并领她往后殿而去。
荃蕙悄悄地望向四周,院中虽养着些稀奇鸟雀,也有几盆少见的娇花秀草,却都是遵循宫中的规制,并无逾矩行为。入宫选秀之前,她父亲就再三交代,在宫中凡事要懂得谨言慎行,切忌得罪六宫之中最有权势的熹妃。初听这话时,熹妃在她的想象中自然是个冷酷狠毒的宠妃,但此刻见景仁宫的陈设皆是素雅内敛,奴才也都谦逊有理,她不禁怀疑父亲的话来。
毓媞坐在后殿的香阁内看书,见银杏领着荃蕙进来,便起身移到明间坐。
“秀女那拉?荃蕙参见熹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荃蕙行礼的姿态优雅,语气不卑不亢。
“免了。”见其规矩周全,毓媞脸上满是赞许的笑,“不愧是承恩公府上的千金,相貌谈吐自是不凡,我身边的涴秀格格竟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熹妃娘娘谬赞。”荃蕙笑吟吟的微微低头。“得娘娘召见,是荃蕙无上的荣耀,若我言行举动有不当之处,还望娘娘指点教导。”
见毓媞待自己如此和善,她就知道,在进入景仁宫的那刻起,此后前景将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