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像微尘般的细雨,热热地洒在自已身上。
安陵容脊背僵直,纤白的脖颈如一段明月诗,而她却不自知,只顾着低下眉眼,不敢看也不敢问。
像一只努力缩着脚,团着毛躲雨的雪白兔子,对屋檐的主人表示,我只占一点点位置,我只吃你一点点窝边草。
安陵容有些不自在,不禁回想,是不是自已衣服穿错了,还是脸上没擦干净,就在她忐忑之时,那道目光移开了。
“安娘娘。”
还不等她松口气,少年的突然开口又让她吓了一跳,肩膀本能地缩了一下。
她旋即懊悔,自已为何如此不争气,又出了丑。
等等,他,他叫自已娘娘。
“我只是一小小的答应,当不起五阿哥一声娘娘。”
她声音弱弱地提醒道。
这是不合规制的,贵人及以上才能被称作娘娘,其余就直呼“某答应”,“某常在”。
虽然这样说,但安陵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大家都看不起她,五阿哥却称呼她为娘娘,和姐姐一样。
这给她带来一种隐秘的满足。
但很快,她又转变为了失落,许是,许是五阿哥叫甄姐姐叫习惯了,才称她为娘娘的。
弘历没放下书,眼神却敏锐地抬了起来,看向自家弟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新蠢货这么关注。
难不成,自家弟弟就是单纯喜欢蠢货?
弘昼迷茫地从书里抬起眼,啊?怎么了?
弘昭见安陵容精神有些紧绷,这次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特地放小了很多,宛如一首低暧悠扬的夜曲:
“安娘娘柔静之神,生香之骨,想必不日便能晋位,弘昭不过提前祝贺罢了。”
神柔静,骨生香?
安陵容唇角扯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心中雀跃惊讶又心虚自怯。
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她,她没有甄姐姐的美貌,也没有沈姐姐的家世……
甚至,她们说她恶毒,原来不能那样做吗?
她还以为自已是在给姐姐报仇,自已是有用的而沾沾自喜。
原来那样就是恶毒的吗?
那她可能天生就是个恶毒的女子,不配与天上明月般的姐姐们站在一起。
安陵容的身上蒙了一层灰霾般的陈旧悲伤,与孤独。
不仅因为甄嬛沈眉庄,而是自小经历带来的漫长潮湿。
嗯,五阿哥只是客气而已,她根本配不上那样好的词,给她真是白白污了。
“皇上不喜欢我,怕是要让五阿哥失望了,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她的声音逐渐消弭。
她的野心渴望被打击得缩洞不出,只剩一个敏感怯懦的躯壳。
弘昼注意到她情绪不好,安抚道:“五哥的嘴向来跟开了光似的,他若说安答…安娘娘能晋升,那绝对是真真的,安娘娘不必妄自菲薄。”
安陵容听到他称呼上的强行扭转,便知道他不是真心把自已当娘娘看的,只是为了不拂五阿哥的面子罢了,她自嘲道:
“我出身低微,自然是比不上其他娘娘的,晋升哪里就轮得上我呢……”
才说几句,她就自贬了两次,让五弟六弟都来劝慰还不成,叫人接不了话,还下不来台。
弘历见她这丧气样就觉得她不得宠那是她蠢,她活该!
他和弘昭出生起就被扔在园子里,被皇阿玛厌恶,可再如何被拒绝也没有丧失斗志。
他努力读书,勤练骑射,争取所有能见到皇阿玛的机会,虽然他是因为长得像宠妃莞贵人才成功的。
但他成功了不是吗?
他若缩在屋子里不出来,皇阿玛又怎么会发现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