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发烫,身上盖着2层棉被,可是吴绵还是还在瑟瑟发抖。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发烧的时候总是有许多许多的胡思乱想,如果我死了会怎样呢,他们会伤心吗?妈妈也许不就会为了学费发愁了。眼泪止不住顺着眼角流进耳朵,吴绵艰难的把手从被窝中拿起来,掏了掏耳朵。
反复思考,吴绵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我不能死,我还想看看书里说那些远方。
吃退烧药,洗滚水澡,在被窝里捂出汗,感冒总是会好的。
可是肾炎不会。
刚上初一那年,吴绵和妹妹一起得了肾炎,医生说是因为长期饮食不健康,吃太多咸菜的原因,得禁盐。听说隔壁村有个孩子得了肾炎恶化后变成尿毒症,不治身亡,绵妈急的直哭,她总是有很多灾难化情绪,吴绵无法共情。
因为初中要住校,吴绵只能休学在家治疗,每天打屁股针,每天吃三大碗中药,每天吃一把六味地黄丸,每周去医院验尿。她体会不到病情对她威胁性,两姐妹生病让这个贫寒的家更是雪上加霜,但是治病的这一年除了吃的寡淡,也算过得开心,因为她的爸爸已经外出打工一年了,没有钱寄回,更没有音讯。
但是她不再担心挨打,因为养病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看书、思考。
深秋的清晨,风已经有些许凌厉。
吴绵起早送妹妹上学,心里打定了一些主意。前几天赶集奶奶给了她一些零花钱,现在她要拿来买她馋了很久的东西,她鼓足勇气走到凉菜摊,支支吾吾让老板拌了一点海带丝和藕片。回家的山路上,吴绵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完这些凉拌菜,她很久没吃过带盐的东西了,她很满足。
周末,吴绵心情忐忑的跟着绵妈来到镇卫生院,坐在走廊上静静的等待着检查结果,检查结果会让她的偷吃暴露无遗吧,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久病成医,绵妈掏出一个笔记本,里面按顺序夹着两姐妹每一次化验结果,绵妈对晦涩难懂的各种数值进行对比,结果应该是不尽人意,重重的叹了口气。
吴绵也跟着舒了一口气,根据绵妈的表情、举止,可以基本判断,这次化验结果没有比上次糟糕,但是也没有变好,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再也不偷吃盐了。
“妈妈,不要担心,我们会好起来的。”小云永远是那么暖心。
“是的,你和姐姐都会好起来的。”绵妈抱起小云,坚定的说。
吴绵犹豫了下,她想告诉绵妈她下的决心,但是感觉过于突兀,还是把话吞下了肚。
“姐姐,等我们好了,我们就可以吃各种好吃的了,姐姐你开心吗”小云趴在绵妈肩头,开心的冲着吴绵笑着,仿佛她已经好了一样。
“嗯,开心。”吴绵也希望有那么一天,这样她就能重新回到课堂上课了。
绵妈没有直接回家,带着她们先去爷爷家的药房配药。
吴绵有点不情愿,但是只能跟着去。
“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弄这么个败家子有什么用,钱也不拿回家,人也不回家,能指望他什么。”刚走进诊所大门,爷爷停下诊脉的手,冲着绵妈就一顿骂,绵妈抱着小云不敢吱声。“什么都要指望我,我哪有那么多东西给你们败,你们自己事情自己解决,不要让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吴绵听着这些话血气上涌,也不知道气从何来,只觉得自己委屈,也替绵妈委屈。“你不想帮就不要帮,不要总是骂我妈妈,以后我们饿死都不会来你这里让你帮忙。”吴绵几乎是歇斯底里的说出这些话之后,转身就要往自己家里走。
“绵绵乖,爷爷不是说你,是在说你不争气的爸爸。”奶奶过来拽住吴绵,把吴绵往怀里搂。
“妈,这丫头从小到大就这个怪脾气,平时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大人一说就脾气冲。”绵妈被指责受到的委屈得到了宣泄口。
“一家子都是没用的,这娃儿跟她那废物爸一个德行,莫管她们,让她们饿死算了。”爷爷听到吴绵的话,气的猛拍了一下桌子。
吴绵挣脱奶奶就往家里跑,这一切都够了,同样的戏码,同样的话,同样钻心窝子的痛,还有同样不知道从来哪里钻出来的丢脸和自卑。吴绵一口气跑回家,门锁着,她无处可去,委屈的趴在屋檐下的楼梯上抽泣,脑子里却想着以前妈妈给她讲的一些事。
吴绵的爸爸有四兄弟,出生在贺龙故乡的一个深山里,一个铁匠根本养不起4个吃穷老子儿子,只能在绵爸读小学的时候过继给了自己的亲兄弟,好在绵爸的养父是住在山外,在乡镇上上班,也算是跟着过了点好日子。养父结婚后,绵爸的日子不再好过,每天寄人篱下,被养父忽视,被堂兄弟排挤眼里泛着泪花回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吴绵被喊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浑身冷瑟瑟发抖,绵妈一手拿着一塑料口袋的中药,一手牵着妹妹。
“你在这里睡着了,感冒了又要害谁。”绵妈厉声教训着绵妈。
吴绵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