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绵的家在湘西一个偏远且贫穷的农村,离镇上需要翻一座山,经济落后,交通不便,30公里外的县城是她到过最远的地方,她的愿望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至于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大概就是回头望,再也望不见这里的地方吧。
破旧的木板楼梯在吴绵逃也似的上楼过程中嘎吱嘎吱作响,她赶紧撩开破旧蚊帐钻进被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跑那么快做啥子,有鬼追你?”绵妈大声吼着吴绵。
吴绵没有吱声,不作反抗的态度显然已习惯了指责。但是她很想告诉绵妈,她真的怕鬼,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说了又有什么用,会被嘲笑吧,明天和妹妹一起上厕所就不怕了。
农村的两层土家吊脚楼,一楼是猪圈和杂物,楼上用来生活起居。吴绵的害怕来源于爷爷给自己准备存放的那口空棺材,旱厕在猪圈旁,猪圈的隔壁房间则是那口空棺材,每次上厕所,吴绵丰富的想象力和那紧闭的小门让房间更显得神秘莫测,吴绵对此充满恐惧,已经快上初中的她坚信这个世界是有鬼的。
还好,今天他没有回来。
凌晨六点。
“你们快点起来上学,你们爸爸这个背时鬼,昨天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一晚上不回来”。绵妈一早上起来就冲着两姐妹开骂。
“妈妈,昨天班主任说今天必须要带预交费,不然没法参加学校的升学考试。”吴绵轻声提醒。
“钱钱钱,你背时爸爸都把钱败光了,哪里有钱交学费,问你爸爸要去。”绵妈声音更大了。
吴绵不再说话,悻悻背起书包,拿了两个红薯和鸡蛋,拉起妹妹小云去上学,她不想再听绵妈的谩骂,也无法反驳这些牢骚,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跟老师解释拖缴了快半个月的学费。
班主任在整理讲台,随着最后书本在讲台上“顿顿”两下,话音也落了下来,“请没有带预交费的同学留下来,其他的同学可以放学了。”紧张和压抑感让吴绵低下头,她仿佛所有的同学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她紧张的抠着卷起的书页角。老师说了什么她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她机械的回答:是,知道了,好的。
傍晚。
“学费今天我们去爷爷家借,你要好好读书,只有上大学才能有出息。”绵妈看着饭桌上走神的女儿,叹了口气。
“嗯”
“顺便去找找你爸爸,也想想其他办法。”
“嗯”
“除了说嗯还会说什么啊你,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你上学就学了个嗯?我看你出去了怎么办,这么下去饭都讨不到一口吃。”绵妈越说越气,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你好好说话会死啊,不骂人说话会死吗?”吴绵心头一惊,恐惧的看着一边说话一边走进来的人,知道今天又要不得安宁了。
绵妈腾的一下站起来。“你还回来干嘛,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个背时鬼。”回来的正是吴绵的父亲,他已经有个把星期没有回家了,但是他不在的日子里,吴绵感到无比的自在。
绵爸没有答话晃晃悠悠的走进堂屋,一看就是喝醉了酒。绵妈上前一边把绵爸推出去,一边说:“一天到晚嫖堂客,还回来做什么。”绵爸反手就是用力一推,绵妈踉跄后退几步还是摔倒在地,绵爸骑在绵妈的身上用力抽着耳光,瞬间妹妹的哭声,爸爸的骂声,妈妈的哀嚎声充斥了吴绵的脑子。
绵妈被绵爸丢出了房间锁在外面,小云想去给妈妈开门,却被绵爸威胁。“谁敢去开门,老子一起一起打。”
“跪下,没喊你起来不要起来”。吴绵像小鸡崽一样被拎到床头,绵爸则倒头就睡,一时鼾声如雷。连个惩罚的原因都没有,难道是因为跟妈妈姓,是个女儿吗?小云抽泣着紧紧拽着吴绵的衣服,乖巧的靠在吴绵的身上。妹妹在害怕吧,她想,她紧了紧搂着妹妹肩膀的手。但是听着绵爸的呼噜声,她知道今天的家暴要告一段落了。
她蹑手蹑脚的去给妈妈开门,给妹妹烧水洗脸洗脚哄睡,写完作业后乖乖的跪在床头,熟练的让人心疼,妈妈在一旁看着她流眼泪,不敢拉她起来,她清楚的知道,如果父亲在这方面绝对说到做到,一旦违背他的想法,家里又得天翻地覆。
这个世界有的是比鬼更恐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