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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锋还是没有答话,只一口一口咽着他递过来的粥。
倒是俞美莲心思活泛,马上抓住了这点可切入的苗头:“这就对了嘛,春山好好给你爸道个歉,成峰呢也不要跟小孩子计较,父子俩哪有隔夜仇的,一家人吵吵闹闹终归还是要和好的嘛。”
谁都不接这个话。
俞美莲一双贴着假睫毛的眼睛骨碌骨碌转一圈,看看父又看看子,两人均神情漠然,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她只好再起个话头,向纪成锋道:“成峰,你还不知道吧,你早两天昏昏沉沉,可都是春山在医院陪护,人家钱助理说了呀,春山少爷你回去休息吧,春山偏不,他说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所以你说这孩子吧,也就嘴上死犟,心里孝顺着呢。”
纪春山一听这话脸都变色了,眼风扫过一旁角落站着的钱继民。
钱继民对上这后辈阴沉沉的目光,心头一凛,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是莲姐问起……”
他原来称她俞女士,后来去了美国相处时间多了,也不好成天这么叫,叫夫人不合适,叫姨太太更不对,后来索性含含糊糊称了一声姐,其实俞美莲还比他小着两岁。
俞美莲见纪春山一脸死沉,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她这辈子最不会的就是“不好意思”,为此非常好意思地拽过纪春山的手,将它按在纪成锋没有针头的那只手上。
“哎呀你过来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跟你爸说几句软话,这事就当过去了。小孩子家家哪那么大气性,说什么决裂不决裂的,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怎么决裂?”
纪春山心想,这一对假夫妻倒有点真夫妻的默契,都爱听软话。
可他不知道软话要怎么说。
至少他们想听的软话,他一句都说不出口。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跟你爸认个错能死了你啊?”俞美莲恨不得即刻请个法师作个法,亲自附身到他身上,替他将求饶的话通通说一遍。
事实上,自从听闻纪春山要跟纪氏割席,她就气得每日每夜睡不着觉,好几次都要给纪春山打电话,奈何他一见她的号码就一律挂掉。
在这点上她和纪成锋判断一致,都认定他是疯了,才会宁要美人不要富贵。
美国那边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纪霆山都抢救过好几回的人了,全靠营养液吊着一口气,纪成锋眼下都快七十了,膝下就这么纪春山这么一点血脉,纪氏不传给他又传给谁?
这一局看似纪春山处于劣势,其实纪成锋才是真正处于劣势的人,年轻人有得选,他已经没得选了。
可就是这送到手的香饽饽,纪春山竟然丢掉不要,哪有这般愚蠢的人!
俞美莲急起来就上手,用力掐了纪春山一把:“你倒是说句话啊!”
纪春山不动。
那张漠然而又漂亮的脸,天生就长了能气死人的棱角。
“不想讲,就别讲。”缄默一早上的纪成锋,这时竟然说话了。他的声音不大,因病痛显得苍老而沙哑,却又自有一种威仪。
病房里又有了一点剑拔弩张的氛围。
“这是做什么呀?春山你讲的呀,你爸爸对你是严厉了点,但这不都为你好吗?不是他在美国那样逼你、栽培你,你能有今天这样好出息?”俞美莲觉出点氛围不对,心里更急了,打出了天下父母惯用的那张“为你好”的牌。
纪成锋对纪春山的苛待,她是看在眼里的,可这时她却试图堂而皇之用一句“为你好”,就掩盖掉他们为人父母的一切失职。
纪春山心里很不舒服,甚至隐隐有点恶心。
他不想再作陪了。
于是冷着脸走向钱助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有事先回公司,有情况给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