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半晌,他沉声道:“回京。”
便挥鞭策马奔出,往京师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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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余坐着驴车慢吞吞离开徽州,他付了车钱,车夫喜气洋洋地说了几句吉利话,便哼着调儿往回赶。小余心想他应是要回去与家人团聚了,莫名生出一种怅惘。
在山里照看药圃时虽清苦,他尚且有安身之地,如今孤身在外,难免寂寥。
他走了一段,忽听车轮辘辘蹄声嗒嗒,苍茫暮色里,后面慢悠悠行来一队运货的车马,说笑声由远而近。小余听见熟悉的人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当即停住。
为首的坐在马车前头,须发花白,精神矍铄,赫然是陆霖。
陆霖比四年前瞧着还利落些,风尘仆仆的,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视线便转了过来。两人隔了老远对上视线,陆霖目光一凝,很快又若无其事转开。
直到走得近了,陆霖提着水囊倒了倒,转头道:“你们身边还有水没有?”
手下的一群人都是喝酒提神好赶路的,不会特意带水囊,便都笑道:“酒倒是有。”
陆霖笑骂一句酒鬼,便又无意一般探出身,朝小余搭话道:“小兄弟,你带水了没有?”
小余点点头,摘下竹筒递过去,陆霖接过喝了,笑道:“小友往哪里走啊?若是顺路,老夫可带你一程。”
小余想了想,“往北,寻亲去的。”
陆霖因这一句“寻亲”眼眶发酸,徽州地界,他每回行经,怕想起伤心事都不敢停留,没料到竟能碰见知遇。他赶忙让了一让,空出车头,示意小余上来。
“咱们做茶叶生意,也是要往北走,搭你一程不费事。”
商队的人都热心肠,老大发话了,他们自然欢迎,纷纷喊他上来,他便上了车。
有人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低声道:“小余。劫后余生的余。”
一行人嗒嗒前行,天黑后找到客栈投宿。
当晚两人在外面散步,四下无人,陆霖终于忍不住眼眶通红,泣声道:“知遇,京中都说你已经……幸而还好好的,否则九泉之下我真没脸去见你母亲……”
他当时还在牢内,听狱卒说起京中变故,是真正后悔,后悔自己一意孤行刺杀安国公,才累得知遇为他到处奔走,又接连引发这般天翻地覆的动荡,竟让知遇在宫变中出了意外。
见舅父老泪纵横,萧知遇也是心里难过,拍着老人的脊背。
陆霖又握着他的手,仔仔细细瞧了一会儿,看他衣衫朴素,虽然不如从前贵养的模样,到底比当年神色活泛些,想是外面生活自在,老怀宽慰道:“我就说京兆府那群人无能,找不到人,必定是你还活着……居然还到处传你已经死了,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