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空间有限,两人不得不面贴着面靠在一起,呼吸都能喷到对方脸上,安吉娜不禁觉得脸痒,又没有空间伸手去挠。为了摆脱这份局促,安吉娜等那打更声音远去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开口。
“这是干嘛?”
凤凰翻白眼,可惜太黑对方根本看不见!
“自然有事!不是让你留在那里等我!”凤凰生气当然不止因为安吉娜不听令行事,差点害两人暴露,还有她明明说了压安吉娜做担保,让难民们稍安勿躁,转眼两人却一起消失,难民们不得更加暴躁嘛!
聪明如安吉娜,自然知道凤凰的担忧,当下便安抚道:“别担心,我已经让小骨装作我的样子,睡在床铺上,不会有人发现的。”
“一把骨头!?”凤凰气得声音都变调了。
“只要动作够快,不会有人发现的!”安吉娜不愧为做惯了人上人的,这样的任性和自说自话,真让人无言以对!
想起听话的敢死营兄弟,凤凰不得不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调#教也!这种时候,凤凰倒忘了自己也是性别女……
无论如何,凤凰深呼吸调整情绪,计划赶不上变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况且安吉娜说得也没错,只要够快,就行了!
既然想通,凤凰也懒得和女人争辩,只集中精神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然后“嘘”一声,自己闪身出了戏台子,警惕看过四周,没有异常,才把安吉娜拉出来。
“去哪儿?”安吉娜人是随着凤凰跑动起来了,但还是关心凤凰的目的,她又不是没脑子的人,更多时候希望成为凤凰的助力,而非负担。
“哼!”凤凰骄傲地哼哼,“去找官老爷!给咱们小老百姓撑腰去!”
安吉娜边跑边想了想,“是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能给我族人伸冤吗?”安吉娜对风国的仇恨终于冲散了些,对啊,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坏人,如果能让风国的好人,把坏人绳之于法,那她便放下仇恨又如何?
凤凰倒是不解,是说的游牧联盟侵略者?这个自然可以伸冤,东边军也迟早要打那些玩丧尸养成的一个落花流水不可!
于是凤凰点头,语气笃定,“当然可以!”
鸡啼时分,风都少有闻鸡起舞的武者,但却有许多天未亮就出发去早朝的人。骨碌碌的马车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本该响亮,但这一家官老爷却为了不扰民清梦,在车轮子、马蹄子上,都垫了棉布。
也正因为他连这等小事都愿意为百姓考虑周全,才换了个菩萨相爷的好名声。
可惜这一次,也正因为他的好心,躲在角落里的凤凰、安吉娜两人没有及时被吵醒,便仍旧在睡梦中,默送她们的目标人物上朝去了。
等到天大亮,两个人被傅府下人当做乞丐,一脸嫌弃地驱赶,凤凰才生气地指着安吉娜的鼻子,“你不是说你不睡吗!?”
凤凰这回气得白眼翻上去都放不下来了!不是安吉娜死命劝她睡,发誓赌咒会密切留意官老爷的一举一动,她凤凰能错过她爹上早朝的时间吗!?
安吉娜小心瞄着凤凰的白眼,很担心凤凰再这样玩#弄自己的眼睛,迟早要被母神嫌弃,给收了视力……
“我设置好一盏茶时间提醒一次的,但忘了小骨不在……”安吉娜拉着凤凰的袖子嗫嚅道。
“我懒得理你!”凤凰甩开安吉娜的手,下蹲捡地上的钱去了。
傅府不亏是名声好的相府,赶走乞丐都懂得用钱安抚一下,虽然这钱是径直砸在脸上的,但她凤凰向来也皮厚,砸不痛,有钱就行啊,管你用啥方式给呢!
安吉娜也乖乖蹲地上捡铜板,捡完了感叹,“真少啊……”
“嘁!”凤凰对安吉娜怀疑自己家财大气粗的程度很有些不满,但看着手上的钱,也实在没法捂着良心说话,便终于还是忍不住叹息,“是挺少的……”
早市已经开了,凤凰兜里还有卖粮得来的钱,但想进去酒楼吃还是痴心妄想。无关乎钱不钱的,实在是两人衣着太不入流,怕唐突了店内贵客。
两人于是小心翼翼穿行在暗巷中,想回到贫民区西市,那里好歹还能买个包子垫垫吃了许久干粮的肚子啊!
两人挑的小路刚好是商店云集之地,一大早的,便有许多店家把客人吃剩下的扔到巷子里的泔水桶中。两人望着没怎么动过就扔掉的精致吃食,差点就走不动路了。
“我是踏踏部落公主……我是塔塔部落公主……”安吉娜只能通过不断强调身份,才能忍住扒拉泔水桶的冲动。
凤凰心里也膈应,从前生活在这繁华中不自知,如今世上走了一遭,才明白这些穷奢极欲有多可恶。
一份弃掉的吃食,可足以救城外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然而他们宁愿扔了喂猪,都不曾想帮一帮难民……
凤凰开始不自觉重新审视这个她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在脏乱的巷子中偶尔窥见的外间繁华,衣冠楚楚相互作揖的文人墨客、小姐夫人,随手散下的铜板,络绎不绝的商店,白天仍然热闹的勾栏……
巷子中屋檐勾心斗角,遮蔽天日,偶尔巷道连通外面的分支口会照进来一片艳阳,而两人穿行在那些阳光边缘,明灭交替间,一边耀眼的世界处处欢歌乐舞,另一边的暗巷则全是脏乱龌龊。
许多行乞的孩童耐不住馋去偷那泔水,准要换来一顿狠揍。繁华中偶尔夹杂着一两处破败的旧房子,支起的破烂窗户另一头藏着一张张麻木青灰的脸……
凤凰知道一切都是合理的,无论在哪里,有光明就有黑暗,有太阳就有阴影,只是如今的自己换了一种身份重新踏上故土,才会生出心中这许多震撼和不适应来。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此刻心中的想法——这风都,这风国,何尝不是一个更大型、更复杂的东边军,这些等死之人,何尝不像当初东边城那些麻木等死的废弃兵士和孤寡家属……
凤凰看了看身边一脸理所当然的安吉娜,心中的痛苦便掩埋得更深了些。这是源自二十一世纪而产生的情绪,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悲悯,无人可以理解,也无需有人理解,是她庸人自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