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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朽的枝干狰狞凄惨地向天伸展。
永远也触碰不到,却无时无刻不压在他们头顶的那片天。
几乎是每一棵树上不高不低的位置,都有一颗人头,被一根线悬着,眼睛上各自系着一块白色的布,用歪歪扭扭的辽魏汉字注明了头颅主人的姓名和门派。
这里的每一颗头,都曾经属于漠北十四门中的一个弟子。
程不渔在漠北七刀“翟三刀”的头颅前停下。他看不到白布下的眼睛是什么样子,也不敢去看,更不愿去看。
是愤怒?惊愕?死不瞑目?他已不能想象。
三人在这片林中的空地驻足,只因根本不需要再前进,也不需要再细看,便足以知晓全部的惨状。
任凭是谁,即便是楚天阔亲自到场,也不能不为这天地罕见的惨状而震惊。
枯树的阴影中,现出一个人。
在他身后,陆陆续续,走出更多的黑袍人。他们只露着一双眼睛,仿佛那成群的黑鸦聚集到一处,凝成一块墨色的石,从四面八方,沉沉压来。
那人溜光的额头,长发垂肩,目光平静而又阴鸷。下颌一点方形的胡子,宽大而华丽的衣袍,脚上踏着厚重的木屐,将手中的一把细刀立在地面上,漆黑的刀鞘闪着幽光。
他一手负于刀柄,而另一只袖子则空空荡荡,文雅又温和地轻笑着。
程不渔诧异而警觉地瞧着他。
他也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的神情如此简单又复杂——他的微笑是温和的,而眼神却是阴鸷的。他的神态是从容的,而目光却是警惕的。
“叶舟,你好。”
他的汉话说得很是标准,几乎与辽魏人毫无不同。
对于他的出现,叶舟似乎并没有很惊讶。
“藤野大哥,这么多年,你我不过是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你竟然还能记得我。”
藤野尽冢平静道:“叶帮主不也是惦记着在下,不远万里,来到漠北,寻找在下么?”
叶舟也淡淡笑着,抱臂而立,不慌不忙,脸色变都没有变一下:“我的确惦记你。但我惦记的不只是你。惦记你的,也不只是我。”
藤野尽冢闻言,似仔细思考了片刻,方才轻笑几声,不疾不徐道:“辽魏多得是少年英雄。而我对叶舟你,实在是记忆犹新。我三年来没有一日不会忆起,你只用了一片叶子,便将我这条手臂切断,而只用了一根松针,便叫主上失去了一只眼睛。”
叶舟不知天高地厚地仰头笑道:“谬赞,谬赞。不过是凑巧罢了。赤竹也用自家的狗咬死了人。这训狗,而且是那么大、那么恶的一只狗,可比练功要困难得多了。”
他摸了一下鼻子,轻蔑又挑衅地看向藤野尽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