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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汝南王府所在的亳州,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果然不出楚倾娆所料,当先帝在世,征讨四方时,汝南王云天厉便是他麾下一员猛将,随他经历了上百场战争,战功赫赫。故而大胤建国之后,他便成了为数不多的八位异性王之一,手握一支定天军,成为朝中股肱助力之一。
不过在上官策的叙述中,她也留意到了一点:这个汝南王,是祈晟的人。
所以……如果被人知道名为贵妃,实为镇南王女人的楚倾娆,正跟着自家干儿子出现在府邸中,她会马上被打包送回宫里还包邮的吧?
这么想着,楚倾娆便转过头去,对坐在自己身旁的上官策道:“我随你来此,大概也不会停留太久。你可别把我的身份说漏嘴了,以免牵连到王府。”
马车随着道路微微颠簸着。
时已入夜,没了白日的明光,车内显得很沉沉的。只有两侧街道的万家灯火隔着帘子透进来些许,落在他的面容里,映得那侧脸的轮廓格外分明,却到底是一抹柔和清癯的弧度。
听了楚倾娆的话,他极低地“嗯”了一声,但看神情,却分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倾娆触到他那盲目,却依旧隐隐荡漾着清波的双眼,便隐隐猜到了他可能要说的话。她忙哈哈一笑,抢先开了口道:“把你安全送到,我可算是放心了!不过日后我若别处玩腻了,再来这里寻你,你可不要装作不认识我这个贫贱故交就好!”
上官策抬起眼来,在光影明暗中,无声地看着她。
他是个聪明人,怎能听不出她话中意思。既然之前便说了不会在府中久留,怕自己的身份连累汝南王和自己,若当真离去了,又岂会再度回来?
这一别,也许就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吧。
蓦然地,他安安稳稳放在腿上的手,用力握成了拳。
“楚姑娘,在下自知今日这一问,或许有些唐突。”他虽盲目,却仍不敢看她,只是话中的声音,却比平素里多了几分坚定。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生生地和她分别。
楚倾娆无声地地叹一声,只道这人的性子,虽然平素里柔顺平和。可一旦倔强起来,却要远远胜过旁人。
故而她不再做声,只是等着对方把话说完。
“在下自知,自己所有的,能给的,远远比不上宫中。”他声音说得极为缓慢,却清冽得如同山间最澄澈的泉水,“但如若回到那里并非你本意,如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下愿意倾自己所有,护你周全,保你……一世安稳。”
楚倾娆微有些讶异地扬了眉。这上官策平日里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中却远比她所以为的要明白透彻。
他应该早已猜到自己和祈晟之间的纠葛了吧?虽然自打那日叶惊尘走后,自己再未同他提起过一个字。
甚至……近来自己胸口处那异样的疼痛,他极有可能早已觉察。虽然自己一直打着拉肚子的旗号,一路寻找大夫问诊,却被异口同声地告知,她身体康健,全无毛病。
但不论如何,这一切,她自己不说,他便也不点破。选择空出余地,替她保留着隐私和尊严,仿若一种无声的守候。
楚倾娆忽然觉得自己真有点被感动了。
实则这么多日来,以她看似散漫,实则缜密的性子,又怎会看不出,对方对自己一点一点积聚起来的心思?
不得不承认,这年头,能得一个巴心巴肝对自己的人,实在比登天还要难。这一点,古今通用。
并且,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面前这位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但也就只有这样而已了。
故而听了上官策这么一番突如其来,却也推心置腹的告白,楚倾娆张了张嘴,试图说出什么来,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稍稍挪动了身子,将自己靠上了车壁。
这点细微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上官策敏锐的双耳。而以他的玲珑剔透,同样也能明白,楚倾娆沉默之下所隐藏的含义。
有时候,无声恰是一种最好的拒绝。它安稳,平和,圆润,却足以将心中的真实意图,尽数表达出来。
他低垂了眉眼,面容在阴影中隐没了短暂的一瞬,片刻后,却到底还是浮上一个和煦如风的笑来。
“不论楚姑娘日后有何打算,”末了他恢复了从容安稳的模样,轻轻道,“只要我还在汝南王府之中,这里,便始终有你的落脚之处。”
楚倾娆“嗯”了一声,正准备说点什么打破有些沉闷的气氛时,忽然身子一个剧烈的前倾,马车毫无征兆地来了个急刹。
隐隐的,有喧哗和火光,隔着车帘自外面透了进来。
“怎么回事?”上官策扬声对外面的车夫道。
而楚倾娆却等不及对方回话,已然径自掀开帘子,探出脑袋朝外面看去。
然后她便看见雄伟肃穆的汝南王府门外,一列列身着玄甲的侍卫执戟而立,将前方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手中高举着的火把熊熊绕烧着,火焰冲天,将原本黑沉沉的天幕点亮得有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