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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他们这一家子团圆,洒了多少眼泪,苏玉春轮流劝慰着,并不起什么作用。到底是等着顾四厢回来,坐在那里帮忙安慰,苏玉春才抽出空来,与顾小碗和阿拾指着那屋檐下放着的包裹说道:“这是石家兄弟送的,里头听说还专门给阿拾师父准备了些行医的家什伙。”
阿拾听得这话,心中自是欢喜,忙将属于自己的包裹接了过去,“他们可是一同来了?”
苏玉春颔首应着:“来了呢!原本我们也是遇不到一处的,他们早就准备好要来,想赶着秋收过来帮忙,又正好是芈婆子生产,好方便照料的。”说到这里,飞扬的神色黯淡了几分,“哪料想,老天爷不叫凡人好过,才得了几天好日子过,又遭了这邪风。肥头县里头,都垮塌了不少房屋,河边不少百年的老树,挨过了那年的旱灾,却没躲过这邪风,竟是被连根拔起,砸了许多船和房屋,好些人白白就这样丧命了。”
他这一说,顾小碗和阿拾满脸惊色,可见真如同他们所预想的那般,他们这藏在山窝窝里的小村子,算是好的了。
当下也是忙问起,“可是晓得郭家湾是个什么情况?前些日子,这河里来了许多尸体和锅碗瓢盆和浮木碎片,一看便是房屋上来门窗,村子里好些人家,光是打捞这些浮木碎片做柴火,就能烧个一两月呢!”
苏玉春眼里闪过悲悯之色,叹了口气:“哪里还有什么郭家湾?上头马蹄镇如今虽人少,只是那堰塘里的水却不少,妖风邪雨来的时候,堰塘一下就满了,人只顾着逃命,那水就漫出来,直接往低处流。郭家湾那地势本就低洼,四周也空旷,我们猜想着,只怕没等着马蹄镇堰塘的大水冲到那里的时候,郭家湾就没得活命了的。”
反正他们这一次路过那里,半点不见生机,从前的老树旧屋,一点痕迹都没有,处处是厚厚的淤泥,只怕一年半载的,就是有人耕种的肥田沃土了。
而石家兄弟,也是被这一场天灾给耽误了行程,才与苏玉春他们在丫口镇遇到的。
不过也没想到,这芈婆子肚子里的小弟弟,倒是个会挑日子的,没着急出来。
两兄弟也是听说了芈婆子生了个弟弟,也就没在顾家这头等阿拾和顾小碗回来,匆匆忙赶去了刘家。
也是因他兄弟两个都在,顾四厢也跟着回来了,没在那头帮忙。
而这一次不但苏玉春回来了,苏家两代人也是齐相聚,又听得苏秋子带着荣儿在外头生活艰难,也亏得是他年轻有力气,所以带着荣儿到各处的码头石场做工,挣得一餐半餐的。
可虽说是活了下来,但却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顾三草和郭巧巧再度听这话的时候,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也是这般,今日家中饭菜也丰盛了不少,比往日里要多了几个菜,且还有两个是荤菜。
苏秋子先是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只不过肉味油浑实在是许久没沾,他又是个小青年,这如今到了筷子上,自然是没有忍得住的,大家又实在劝,便放开了大快朵颐。
而□□儿有她娘郭巧巧照看着,自也是吃得欢快,加上终于可以和娘睡一处被窝,因此高高兴兴的,很快就同这些姨姨奶奶的熟悉起来,没了早前的羞涩。
只是今日大家高兴,舀了一斤高粱酒出来,所以男人们都喝得有些上头,还要继续。顾四厢不想扫他们的兴,但又怕多喝了耽误身体,就与顾小碗说道:“索性这会儿他们是喝得昏了的,你快去叫阿苗别再给舀这高粱酒,换了果酒上来。”
顾小碗她们不喝酒,早就吃好下了桌子,正忙着各自的事情,洗衣裳的洗衣裳,洗头的洗头。
就顾小碗这会儿坐在屋外廊下那盏在风里轻轻摇晃着的油灯下,用两根竹签打磨得细滑的竹针织麻线手套。
听到顾四厢的话,连忙将装着细麻线的布袋子套到手腕上,去了置放着坛坛罐罐的后屋去,将周苗拦住,换了果酒来。
在那头地窖里的坛坛罐罐,如今都搬过来了七七八八,因这头的地窖还未完全修好,所以这些个咸菜缸子或是酒坛子,都放在这相对阴凉些的后屋里。
这后屋是连着正房后墙重新修的,独立的小门,从正房并不能进去,门前不远处,就是顾小碗家那棵得两人环抱的老杏树。
不知是多少年了,春日里那杏花倒是开得好,吞霞吐雾,好看得像是仙女织出来的云锦一般,只不过果子压根就不等惊蛰来,就掉了个七七八八。
便是有那能挨到端午的,也酸得要命,根本入不得口。
好几次都想叫村里人劝着砍了,那木头还能做砧板用。此前在这头重修房子的时候,何荆元也提议给砍了,可是顾小碗后来想了想,且留着吧,杏子是酸,但杏仁是好的啊。
那杏仁年年有,蚊子再小也是肉,好歹是一笔收入,也就给留了下来。
两人从中出来,说说笑笑的,到了院子里,就有早等不及的何荆元打发来拿酒的何望祖。
周苗递了给他,还是不忘叮嘱:“你虽不喝,但到底劝着些。”
何望祖是不喝,但他喜欢听大人们喝酒后摆龙门阵,那叫一个精彩,眼下正忙着去听,自是回得敷衍。
顾小碗和周苗也懒得管他,各自忙去,眼见着顾小碗这一只手套都织了大半,屋子里的酒局还没散。
便同周苗跟等着收拾碗筷的何穗穗道:“歇了吧,不管他们,今儿这般喝,明日他们也是下不得田的,索性明日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