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林澜的感情是复杂的,说爱是远远谈不上的,可要说不爱也是不对的,昔年被一头牛妖教唆蛊惑,剖心救下天上仙女,本来想着从此日子也就好过了,求仙问道也不再是梦,可最后连这点念想林澜也没留给他。
她实在是太倔了,甚至倔得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谢远只是说了一会话,维持了一番痴情人设后便离开了。
以后也再没有回来过这里。
只有那一棵枇杷树春生秋繁冬落,仿佛象征着四季更迭。
很多年过去,直到谢远也死了。
八十而故,是喜丧。
最后,他是和亡故数十年的林澜合穴而葬。
在他死后第七个年头,那颗枇杷树也已经枯萎,只是留下一颗种子,跌进了林澜坟中。
拜月山上,白月正在修行。
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起身离开“月台”茅屋,走至山顶,负手而立,大袖翻飞,遥望山下长林。
竟是不知何时,起风了,吹得山下林梢沙沙作响。
白月向一处行礼作揖道:“恭喜大师姐回山。”
“三师兄,你说什么?”
从一旁提着一个篮子过来的虞兮见四师兄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行礼,不由问道。
白月笑了笑,对她说:“大师姐回来了。”
“什么?在哪里?在哪里?”
小虞兮转着圈圈,活像个追着尾巴的小猫,白月无奈,走过去,蹲下身子剜了下小女孩的鼻子。
“小傻瓜,师兄看到的能和你看到的一样吗?大师姐还要很久才会回来呢。”
小虞兮听了白月的话也不气馁,反正她知道师姐一定会回来的,这就够了,她笑着跑去林堂,说要再收拾一下里面,大师姐最爱干净了。
白月拦他不住,就只能放任她去了,看着离开的小虞兮,白月脸上笑容不减,他踱步回先前站立之地,一人望着山下某处,久久无言。
师尊带回了大师姐,那她呢?
一粒茫然心神从拜月山上远游而归,忽然听到一声长叹响起,在寂静空旷的四周回响。
“澜儿,还不醒来!”
一声轻柔清冷的声音响起,仿佛淡淡月光,拒人千里,仍旧光照人间,林澜睁开眼睛,看到了宴衍将她的手从自己头顶取下。
林澜下意识以内视之法观想,果然看到人身天地中,一粒极小极小的种子深埋。
仙人抚我顶,梦结长生种。
“澜儿,如何?”
林澜看着一袭青衫长褂,一副江湖客打扮的宴衍,突然屈膝而跪,以头触地,长拜不起。
宴衍没有将她搀扶起,伸手递过一件月白色的法袍,正是昔年大椿,法袍之上还有一个羊脂玉佩,是一件须弥芥子之物,名唤“澜生”,等林澜伸手接过,宴衍便踱步离开。
林澜起身后,在不远处刨开两座坟,将自己身上的麻衣脱下,埋在其中,另一座坟茔仅仅只是盖了层薄土,她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至于谢远,林澜从没想过。
石碑如梦中那座,并非什么谢林氏,而是“吾妻林澜之墓”,这算是谢远做的为数不多像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