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初进城时,城中一片混乱,就连咱们的县令大人也不例外”说到此处,张英脸上不由漏出轻蔑的笑容,那个无能县令刘繇是知道的,说起来还是位名门乔氏的子弟,叫乔肃,他老子就是东郡太守乔瑁,乔瑁的族叔则是朝中大佬,司空乔玄。
不过这乔肃丝毫不成气候,当时刘繇就在乔肃的旁边,那乔肃浑身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肌肉仿佛随时都会掉到地上,一张猪脸哭丧着好像把五官都夹在肉里,豆大的汗珠仿佛在火上烤着的猪皮泛起的猪油。这场仗若是让此等蠢才来指挥打都不用打了。刘繇不屑一顾的想。
“可是太史老夫人却安然坐在屋中缝补着衣服,毫无焦急慌张之色。”张英一顿,道:“属下请老夫人安心,告诉她区区黄巾匪徒不足挂齿。岂料老夫人却笑着说:‘吾儿子义去岁中秋曾对月有言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老妇深以为然,虽如此也多谢你家主人挂念’,言罢如故。”
刘繇霍然动容,不禁口中念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等好句当真是出自太史子义之口?没想到此人尚有如此才学,看来还是低估了他!”
张英迷惑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不明白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好在哪里。
刘繇出身世家,自幼受诗书礼仪熏陶,自能听出词句的惊人警世之处。不由大为赞赏,却哪里知道这是几百年后北宋时期一个叫苏轼的大文豪思念他弟弟时写的《水调歌头》里的千古传唱的名句。
中国古代的诗歌的巅峰是“唐诗、宋词、元曲”,无论韵律平仄还是格式都已发展到了极致,而三国时期正是民间乐府诗盛行的时代,处于诗歌的幼儿期,就是韵律诗也是要到南北朝时才被人提出,更遑论韵律平仄了。
故此此句一如耳中,刘繇立刻被其深刻的含义,优美的语言,对仗的格式,独特的韵律所吸引,对年纪轻轻的太史慈刮目相看。
要知刘繇此次救助黄县本就有一小部分原因为太史慈而来。
对他来说,得到太史慈正是扩大自己在刘氏宗族中影响力的手段。
刘繇年十九时,其从父韪为贼所劫质。繇篡取以归,因此显名于当时。举孝廉,为郎中,除下邑长。后来当时郡守以贵戚托之,因为不愿意行舞弊之事,遂弃官去。不过却被青州刺史龚景所看重,于是辟部济南。
可即便是这样,刘繇一直都有一种压抑感。
一直以来,自己在族中的影响力都不如自己的哥哥刘岱,即便是“举孝廉”自己也要比刘岱晚上一年。
今次围剿黄巾,兄弟两人奉这一代刘氏宗族的家主、两人的父亲、前山阳太守刘方的命令同时在东莱郡出兵,刘岱走东南,自己击西北,正是给刘氏宗族的领导层一个选择下一代家主的机会。刘繇岂能不重视?
太史慈的勇武他是知道的,在刘繇任职于青州时,早闻得黄县太史家有异子名为太史慈,少年英雄,于是拜访太史慈家,立时被太史慈小小年纪却锋芒毕露的英雄气概所吸引,于是由他引见到东莱郡任奏曹吏,这还是因为太史慈出身贫寒并非世家子弟所致。
当时的太史慈对刘繇当真是感激非常,因为在那个时代,人才的任用并非如同后世自隋唐开始的科举考试制度,而是需要有人推荐才能任官的“察举”和“征辟”的制度。
在名义上,被察举和征辟的人,必须有“高才重名”,为乡党舆论所推崇。所以,为了争取被察举和征辟,当时的士大夫颇注意修饰自己的品行,以激扬声名,抬高身价。有的人更是矫情造作,沽名钓誉,以便博取高官厚禄。在察举和征辟时,贿赂请托,特权横行,成了司空见惯的现象。“选举乖实”的状况,甚至连最高统治者也不得不承认。汉明帝刚即位就说:“今选举不实,邪佞未去;权门请托,残吏放手。”
就是在这种腐朽的选举制度下,豪强地主盘根错节地控制着各级政权部门,封建的等级关系日益凝固化,一批“世代为官”的豪门阀阅、“儒学世家”开始形成。如邓禹一家,凡公者2人,侯29人,大将军以下13人,中二千石14人,州郡长官48人,其余官职不可胜数。弘农杨氏四世为三公,汝南袁氏则四世五公。这些世家大族,以后就发展成为门阀士族。
因此,一般的平民子弟是很少有机会的,当时所谓的贤才大都是从世家的子弟中选出。这种情况越到后来演变得越厉害,到了两晋南北朝的时候这种门第偏见发展到了顶峰,士族排斥一切其他阶层的人,就连通婚也只能限制在士族间。
于是无数寒门的贤才郁郁不得志,空有满腹的才华而无用武之地,只能抱憾终生。相比较而言,科举考试就算有千般缺点,但在选拔人才上还是优于“察举”和“征辟”制度的,因为它扩大了选拔人才的范围,使得寒门子弟也能脱颖而出。尽管明清时代的八股取士扼杀了无数人才,但在唐宋时代还是为我华夏选拔了一大批人才的。
故此,太史慈当时的感恩之心自是可以理解。在刘繇看来那时的太史慈已经算是自己人了,此次只不过是略施小惠而已,以太史慈之孝,这收复太史慈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刘繇还是刘繇,太史慈已非是当日的太史慈了。
只不过刘繇内心中此时并未把太史慈当成不可或缺的人物,刘繇此次在黄县驻扎军队裹步不前实是另有目的,毕竟他与刘岱的争权夺利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在这乱世中正是扩充实力的大好良机,一步走错可就前功尽弃了。
一旁的张英又哪里知道自己主子的心事,粗声道:“主上,此战我刘氏宗族的子弟死一百二十六人,伤三百三十四人,歼敌过万。黄县本身的守卫军已损失惨重。”
刘繇闻听此言双目一亮,心中暗喜,点头道:“死者厚葬,伤者重赏,有功者另行赏赐。”
“属下明白,”张英恭声道,又一迟疑,道:“主上,属下有一事不明,憋在心中不吐不快。”
刘繇目光炯炯,扫了张英一眼,微微一笑道:“阿英,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你是想问我为了一个太史慈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还想问此时为何不乘胜追击,停滞多时?”
“属下无知,请主上以开茅塞。”张英沉声道。
“单单是一个太史慈,哪还用动这么大的干戈?阿英,虽然你作战勇猛,舍生忘死,战场上也算灵活机变,可惜却看不清这天下的走向。自然就无法明白我今日的所作所为。”
刘繇望着远方,“你可知道,黄巾军这一场大乱一起,我大汉的江山亦会处于风雨飘摇中。”
张英一惊,旋又摇头道:“主上,阿英虽非将才,但今日一战就已发觉黄巾匪徒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根本不足以威胁到我大汉江山。何不趁势扫平我东莱西北六县的黄巾匪徒。”
“呵呵,阿英,我来问你,你说黄巾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只是因为今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想必他们定然没有什么出色的行动策略和行军方案,可是为什么在他们叛乱前,各地的官府就毫无察觉和反应呢?难道天下的官吏都像这黄县的县令一般无能吗?单就我们牟平来看,又岂会察觉不到黄巾匪徒的异动?否则我家老爷子放着好好的山阳太守不当,回到家中赋闲干什么?”
刘繇说的是他的父亲刘方,曾官拜山阳太守。
张英恍然,原来刘氏宗族早有察觉,怪不得大事突发自己的老家主刘方却如此的临危不乱。不过心中的疑问却更多了:“既如此,何不在黄巾匪类暴动前各地逐个扼杀。安有今日之乱?”
刘繇冷哼一声,道:“阿英你恰恰问到了关键处。”言罢双眼闪过厉芒,“自我东汉建立以来,政局始终不稳,想我光武皇帝英明神武,诛杀王莽,败降绿林,中兴汉武霸业,何等的杀伐决断,可惜却始终拿那些非我刘姓的豪强地主毫无办法,此等豪强虽非我皇室宗亲,却兼并土地无数,其地方权力之大与我等刘姓子弟无异,他们的雇农、佣户实则就是私人的军队。”
张英一付了然的神情,因为刘繇族内的情况也是如此。否则此次面对黄巾军刘繇何来如此多的兵力。就是现在刘繇与黄巾军开战的同时,其他族内的刘姓子弟也在青州其他郡县展开行动,比如刘繇的哥哥刘岱此时就在昌阳围剿包括文登、荣成一代的黄巾军。
刘繇续道:“此等豪强名为汉臣,却又有在自己的领地相对独立的权力,我大汉朝堂上如是主强臣贤,政治开明,则此等豪强尚不敢异动。可如今呢?当今皇上专宠宦官,而宦官又可随意擅杀大臣,弄的臣子心寒,又因连年天灾不断,黄巾峰起,此时正是朝野动荡之际,此等豪强必会趁势而起,谋求其更大的权力!”
张英恍然道:“原来如此。想必此等心怀叵测之辈故意放纵黄巾,趁势招兵买马,扩张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