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仁回忆道,
“初见之时,倒也觉得其人有些胆略,然言语油滑,令人心生鄙夷。不道其后来纵论天下大事,竟目光如炬,明洞万里,颇以为奇。”
贺兰仁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时那个家伙和自己兄弟三人打赌之后,一脸猥琐的笑容,似乎垂涎三尺般盯住自家兄弟的情景。虽然已是时过境迁,但贺兰仁此刻仍忍不住心中一阵恶寒。
却听贺兰武轻叹道,
“可谁能料到,他的预见竟一一灵验。于今不过数载而已,便在金城创下如此一番基业。”
贺兰武转头再问贺兰仁道,
“你说说看,他何以能致此啊?”
贺兰仁思索道,
“其人心性坚忍,深谋远见,有大略。又能身先士卒,与下同甘共苦。对人推心置腹,待之以诚…”
贺兰武听了缓缓点头,在口中意味深长地重复着最后几个字,
“…对人推心置腹,待之以诚…”
贺兰仁似有所悟,一时竟也无语。要说这人着实武艺不济,莫说贺兰兄弟,就是他们手下二十八骑中随便挑出一个来,不用三招也能将他打趴下。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柔弱的汉儿,却敢于上阵交锋,刀头舔血,又奇谋不穷,硬生生被他在这乱世里杀出一条活路来,到如今坐拥一州,雄霸一方。在贺兰仁看来,这一切靠得不独是所谓气运,更是他本人身上所散发的独特的人格魅力,能使一众部下归心,竭诚效死所致。
二人一时静默无言,堂中一片宁寂。过得片刻,方听到贺兰武郑重地道,
“诚如你适才所说的,大都督对人推心置腹,待之以诚。若说我们兄弟如今在军中这般势大,换作别的主公,只怕早是寝食难安了,必定要千方百计想法分了我们手中的军权。可他却对我们兄弟始终如一,信重不二。”
贺兰武说到这里看了贺兰仁一眼,见他听得聚精会神,便继续道,
“然而他毕竟是主公,而你我兄弟在军中如此这般坐大终是不妥。所以他必然是要有所动作的,要启用一些新人来分我们的权柄。这不是他不信重我们,而是作为主公,他必须如此,他必须要在手下部属中做平衡相制。所以,他用裴小娘子算是一个,这次这个乙弗怀恩也算是一个。”
贺兰武望了一眼贺兰仁逐渐肃穆的神色,又缓颊道,
“不过他是个重情义的,却是不曾亏待了手下人。就算他用了裴小娘子与闻兵事,却又让你二哥出任团练使,指挥全体后备役,那可是整整三十个营。而且一旦兰州有事,团练使将负责警备地方,可以统辖文官。如此一来,却是我们兄弟手中的权柄更大了。而那乙弗怀恩更只是派到讲武堂高级班授业,学成不过授一都主,今后还要靠军功资历慢慢熬上去。大都督的好处,便是守规矩,特别是他自己订的规矩。”
听了贺兰武一番话,贺兰仁有点头昏脑胀。这该死的天气,怎的暑气这般重?似乎脑子都不转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一个小小八品官入讲武堂这么件小事,后面竟有这么大的一番道理。贺兰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眨眨眼睛道,
“这乙弗怀恩竟真有这般本事,能被大都督如此看重?”
贺兰武缓缓摇头道,
“我也不知。但此人有一点与你我不同…”
“哦,那是什么?”
贺兰仁好奇道。贺兰武远望户外冷冷道,
“是野心。此人不同你我兄弟,我们是将门世家,生来就是军人,只知道练武杀敌,凭本事赚取军功。这乙弗怀恩出身名门,又干的是皇亲侍卫,所以颇有心计,长于察言观色。我可以感觉到他深藏心底的那种的野心,他必不是甘于人下之人。却不知此人今后对我华部军是福是祸。”
贺兰仁听了眼中冷芒一闪,
“他日后要敢于胆大妄为,我这个监军使,却不是吃素的。”
贺兰武微微摇头道,
“有野心求功名未必就是坏事。也许此人日后真会为华部军立下赫赫功业,亦未可知。”
堂中再次陷入了沉寂。过了片刻却又听贺兰仁迟疑道,
“以大哥之见,今后我们兄弟又该如何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