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裴萱今日正召了户曹主事张筠在在前堂议事。只听那张筠道,
…金城多有豪强之家,若强行推行此令,不独于朝廷之法相悖,亦有损使君仁德之名……“
这时,一名属员进来悄悄呈给裴萱一张纸条,裴萱暗自展开一瞥,上面却道李辰正在内堂为商队遇劫之事大发雷霆,把案子都掀翻了。
裴萱蛾眉微微一颦,但只是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起。待到张筠言罢,裴萱略一沉吟,向张筠揖手道,
“还要谢过张主事直言,萱今日大为受教。”
张筠揖手道,
“不敢。下官一片赤心,只为兰州和使君长远计。”
裴萱正色道,
“摊丁入亩和官民一体,不独是使君之意,亦是院会所决之华部根本大计。张主事适才言及长远,正为华部和兰州的长远计,这才定下这富国强廪之策,才要雷厉风行地推行新令。”
裴萱停下来看一眼张筠道,
“我也知新令推行不易,豪强大户多有抵触。但张主事须知我的家世出身,这新令便从我家先行吧,然后再推及全境。若有人执意抗拒,不遵法令,兰州按察司岂是摆设?你若是实在为难,我便奏明使君和布政大人,另换一人执行此事,汝意如何?”
张筠脸色涨得通红,他算是领教了这位“独座娘子”的厉害。只得行礼道,
“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回去布置,必不敢误了使君大计!”
待张筠告辞退去,裴萱便转过长廊,往后堂而来。侍卫们见她过来,都象遇见救星一般。裴萱低声问明缘由,整一整衣冠,便入堂拜见李辰。
裴萱行礼而起,见堂中书案翻倒,满地狼藉,也不多问,只是轻轻将散乱一地的事物一一拾起。李辰见了,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忙伸手将书案翻了过来,重新摆正。裴萱将笔墨砚印文书纸张规整如故,方对李辰温言道,
“我已尽知此事的原由,也深明郎君衷怀。想我华部历经艰险,才得稍安。却又突遭此劫难,怎不令人忧愤难己。然则郎君为一部之首,肩系我华部兴衰荣辱,行止岂可不慎?妾还请郎君以华部数万百姓前程为念,暂息雷霆,镇之以静,以虑深远。所谓修身治国,达身济人,其义一也。”
说罢,裴萱盈盈再拜。
李辰此时那里还有怒气,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他向裴萱揖手而拜,
“未计虑忧患在先,又陡然失措于后,皆我之误也!”
裴萱垂首道,
“只恨妾无先见之明,未能为郎君献策于前,使防患于未然。又不通戎务,更不能领军为郎君灭敌消恨。但使郎君心意畅达,重振志气,唯区区一身,但凭驱使。妾愿随郎君天上地下,纵百死而不悔!”
李辰心中说不出的感动。这个美丽、知性的女孩子总是那样对自己的心情体察入微。他忍不住张开双臂,轻轻将裴萱揽入怀中。他们自从上次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这次李辰回来,两人却又因为迦罗的事闹了别扭,所以关系似乎也疏远了。今日李辰感动之下,情不自禁地将裴萱揽在怀里。裴萱今日也放下了往日的矜持,没有拒绝李辰亲热的举动。她将头静静地伏在李辰的胸前,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李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特有的雄性的气息,让她觉得心如撞鹿,一时全身都做水化了一般,似乎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两人这般温存一会儿,李辰左手揽着裴萱纤柔的腰肢,右手摸着墨染一般的螓首,轻轻叹道,
“有妇若此,夫复何憾!”
裴萱面色陀红,略带羞意地道,
“能得郎君如此怜惜,妾复何求?”
那个春日迷醉的午后,两个患难与共的年轻人再次相拥在一起,享受彼此暗藏已久的爱意和温存。他们便这样安静地相拥,任时光悄悄流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悄悄从窗缝里透进来,直照上李辰的眼睛,晃得他不由微微低下头来。裴萱伏在李辰的胸口似乎睡着了,她蛾眉如画,一双秀目微闭,长长的略带弯曲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加上小巧挺直的鼻梁,清丽绝伦的面容,让李辰觉得无比姣妍动人。李辰只觉得有种冲动在他体内迅速滋长起来。
不,现在不是时候。眼前有这么多的事情亟待处置,可不是该沉醉温柔乡的时刻。李辰赶忙平静一下心绪,他轻轻拍拍裴萱的后背,温声软语道,
“葳蕤,我们还是先做正事吧。我这里有一急务,须得你帮我。”
裴萱闻声张开眼睛,面上犹带着好看的羞红,她双手轻推李辰的胸膛,抬起头道,
“但凭郎君吩咐!”
李辰放开裴萱,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也转到书案后落座。他长出一口气道,
“请你帮我立即修书一封给长安大行台,启奏宇文大丞相……”
李辰摸着自己唇上的短髭,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
“就说近期我兰州周边诸胡部,因我军新败,颇有异动。为了消除隐患,减轻西部边境的压力,请求大行台准许我即刻出兵胡部,进行警戒性作战,清除威胁,以便将来可以全心对付柔然的入侵。你一定要写明,这次作战只是短期的、局部性、有限度的一次战斗。目的不是为了开疆和征服,而是对边境胡部有针对性地进行破袭,以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和战争资源。此外,我们华部将单独承担这次作战,不需要友军的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