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部永远不会亏待忠义死力之士。此番出征的将士,除例行叙功优抚外,每人可超转一勋,进一大阶。家中另免赋三岁。”
华部军将士闻听,先是一楞,接着大喜过望,不由齐声高呼,
“谢大都督格外恩赏!”
人群之中,乙弗怀恩已经兴奋地脸泛红光。他在前面的战斗中因为替大军开路,并捕获东魏军侦骑,打探出高欢撤兵的重要情报而获功两转,已可以晋升一阶军阶。现在再加上李辰承诺的一阶,这次他随军出征,结结实实连升了两级。
望着将士们兴奋雀跃的神情,李辰却是内中百感交集。此番出征数月,虽未经大战,但跋涉千里,将士们都已经很疲劳。而且兰州已在咫尺,似乎按常理应该让出征将士们回家休整,而抽调留守之军,轮换出征。
但是考虑到很可能即将到来一场真正的血战,而这次出征的都是精锐之师,留守部队战斗力可能有所不及。另外,如果部队轮换,李辰前面为防备万一,煞费苦心构建的人事布局,也会因此而打破。
因此李辰思之再三,还是毅然决定出征部队立即折返,重新投入未来的战斗。为了克服困难,保持士气,李辰除了讲明道理,精神鼓励之外,更不吝重赏。
将士们欢声雷动,贺兰兄弟却是吃惊地相互对望了一眼,目中已隐含忧色。他们和李辰出生入死并肩战斗多年,还从未见到过李辰在战前开出如此高的赏格来鼓励士气,当下立时已明白李辰心中对此战的前景其实非常不看好。鉴于李辰屡验不爽的预见能力,贺兰兄弟一时心头都有些忐忑。
等将士们稍稍平静下来,李辰下令全军依序列带回解散,继续搭建营帐。
当夜,华部军便在野外宿营。第二天,又继续行军下陇。当他们再次翻越陇坂,重新踏上关中平原的时候,却发现之前原本已解散回乡的各郡乡兵、各归化部落藩兵们也都重新接到了征召的命令,正在纷纷向位于沙苑的西魏军大营集结。关中大地一时间烟尘四起,万骑云集,一如数月之前诸军齐聚的盛况。
此时位于千里之外河南的东魏重镇虎牢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在中原大地,大河之南的崇山峻岭中,有一条狭长的东西甬道,连接起西部的伊洛河谷和东部的黄淮平原。千古雄关虎牢,就雄伟地伫立在这条甬道的东部入口处。
虎牢也称成皋,因相传周穆王曾在此圈养猛虎而得名。虎牢南连嵩岳,北据大河,山岭交错,地势险要,自古为洛阳东部的门户。历朝历代,虎牢都是天下知名的关隘,无不重兵驻守。
此时天色将晚,空中彤云密布,阴暗凄迷。在虎牢城中北豫州刺史的衙署大堂内,如繁星般闪亮的点点烛火,却是将堂内照得透亮。堂中钟鼓悠扬,轻歌曼舞,觥筹交错,却是正在举行一场飨宴。
大堂内一名华服的贵官居中而坐。只见此人白面长须,气度深沉,眼中精光逼射,令人不敢轻视。此人正是新任东魏东豫州刺史高慎,字仲密。
高慎出身渤海豪族,排行第二,家中老大高乾(字乾邕),老三高昂(字敖曹),老四高季式(字子通)。渤海高氏是名满天下的勋贵之家。高乾成名极早,高欢甚至称其为叔。高敖曹则是号为为马槊天下第一的勇将。高乾、高敖曹先后死于国事,族中便以高慎为首,说来高蝉儿需称高慎为二伯。
只见高慎今日似乎兴致颇高,不住频频举杯,众宾客也一一回应,气氛很是热闹。只是高慎座下左手第一的一名身穿戎服笼冠的武官神情却是有些不大自在,言止拘谨,与堂中的氛围不太相容。
酒至半酣,却突见高慎一手把玩着酒杯,一边斜眼望着那武官语带冷意道,
“奚都督,本官今日大宴同僚,你却推三阻四,数请方至,却是何意?”
那武官却是虎牢镇城都督奚寿兴。原来高慎这次由御史中尉外放北豫州刺史,却是没有照例加都督豫州诸军事的官号。这种刺史就只能负责境内的民政事务,被称为“单车刺史”。东魏朝廷另派奚寿兴为镇城都督,负责兵事。
奚寿兴虽与高慎分掌军民,但刺史的官位要高于镇城都督,何况渤海高氏乃是东魏顶级的勋贵豪门,自然不能轻易得罪。当下他只得赔笑道,
“下官公务繁忙,一时分身乏术,还请使君恕罪。”
高慎冷笑一声道,
“奚都督,你莫不道我自中枢外放这个单车刺史,必是得罪了大将军(高澄),已然失势,故示而远之吧?”
奚寿兴顿时面色红白,不由讪讪道,
“下官怎敢,使君误会了。”
“怎敢?…”
高慎突然勃然色变,
“我渤海高氏一门忠烈,朝野所重。你一介武夫耳,不过犬马一般,安敢轻视于我!”
高慎不待奚寿兴回话,猛然将手中的酒杯往面前的地下一掷,大喝一声,
“与我拿下了!”
青铜的酒杯摔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铿然的声响。随着响声和高慎的怒喝,大群武士突然从两厢一涌而入。武士们披甲持锐,直向奚寿兴扑来。奚寿兴毕竟武将出身,猝不及防之下,却已本能地从座上直起身来,同时右手已经向腰间伸去,想要拔刀自卫。说时迟,那时快,不想对面突然一物飞来,却是正中奚寿兴的右手。此物既窄又长,竟是一根筷子。奚寿兴右手中筷,负痛之下手只慢了一慢,还未等拔出刀来就被蜂拥而上的武士们按倒在地捆绑起来。
奚寿兴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拧头对高慎大叫道,
“高仲密,你何敢如此,可是想要造反么?”
高慎此刻已是长身而起,冷哼一声道,
“高欢父子心怀叵测,欺君罔上,人神共愤,罪在不赦!我以逆从顺,替天行道,何谓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