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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品点心青芷说胭脂 失金钗侍书疑贾环肆（第1页）

且说迎春明白了凤姐儿心意，感激哽咽。凤姐儿替她抚背，待她好些，才道：“我和你哥哥往常忙着，只怕有事顾不上你。这回也是去接林妹妹，听见姑太太说才想起来。咱们府里三个姑娘，妹妹可想想，三妹妹是个尴尬的，四妹妹又没人管着，哪个比得你呢？妹妹以后只管拿出主子的款儿来，大房只你一个姑娘，我又是你嫡亲嫂子，再有谁也不能在我这儿越了你去。”迎春都一一应着，又与凤姐儿说了一会子话方辞了去。

再说探春与惜春从黛玉处出来，便与宝钗分开。惜春只琢磨那点心，又自己嘀咕，真是好麻烦功夫，怪道那样可口。探春不耐道：“不过一点子点心，倒让你惦记的要疯魔了。”惜春年纪还小，便不服气道：“三姐姐也别说我，难道你是不爱吃的？”探春冷笑道：“那样精致东西，我哪能不爱？只可惜没有这样方便的东西让我做呢。”惜春倒认了真，一路上叹气，谁想前脚回了自己处，后脚黛玉便打发了紫鹃来送点心。

惜春喜极，忙命入画接了，紫鹃笑着道：“我们姑娘说，瞧着四姑娘喜欢吃呢。家里做的也多，姑娘倒不爱这些太甜的，就命我都给四姑娘送来了。”

惜春忙忙谢了，探春一边看着，笑道：“林姐姐倒是疼你，知道你不足，还特特的又送来。”

紫鹃道：“四姑娘，这个虽好吃，也不好吃多了，到时候积了食倒是不是了。”

惜春笑道：“我自然仔细着，你只替我谢了林姐姐罢。”

紫鹃径自去了，探春看惜春又吃那点心，越发觉得心里堵着，便自己回来。未到门口，就看见小丫头子与贾环拉扯，旁边还站着侍书。

探春心里正不自在，此时看见贾环如此行状更是不悦，只快步过来，喝退那小丫头子，拉了贾环进屋。又斥侍书道：“小丫头们不懂事，你也是不懂的？站在门口和爷们拉扯，不说拦了，倒助着她们，是谁说出去好看呢？”

侍书一向知道探春脾气的，此时也不敢驳，只道：“姑娘，并不是我敢拉扯。只是刚才环三爷来找姑娘，只说有事，就往屋子里来。转了一圈找不着便要走，可屋里妆台上原放着姑娘一只赤金掐丝的小钗的，环三爷过来再走，那钗就没了。我只让三爷还了，三爷却说没有。这个若丢了，可怎么交代呢？”

侍书说着便哭。探春又看贾环，贾环此时气急败坏，直嚷道：“怎么就是我偷的？我只转了一圈，你就赖到我身上来？说不准就是你们自己拿了，如今只拿我顶缸！”

探春忙忙指了他道：“还不小声些！打量着让人都听见呢。”

贾环不说话了，仍是气呼呼的看着侍书。探春沉吟半晌，才道：“环儿，我的首饰都是有数的，少了哪个都看得出。我剩的月钱还有，你不够，只拿些去花罢。”

贾环听了这话，蓦然瞪大眼，也顾不得大声小声，就道：“你也认是我偷得？她们瞧不起我是姨娘生的，胡乱栽我，你还是姨娘生的呢，也看不起我？我就再不好，也不让你们当成了贼，我只找人说去！”

说着就往门外走，探春忙叫侍书拉了她，自己也掉泪道：“成日家姨娘生的，姨娘生的，难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非要这么嚷出来？好没意思。你是我兄弟，又是爷们，将来有了出息，我只有高兴的，如何看不起你？”

贾环却梗着脖子道：“你别哄我！打量我都不知道呢，你省下自己月钱，都给了宝玉买东西，还拿自己料子给他做鞋。姨娘都告诉给我了，说我是你兄弟，怎么不见你拿钱给我，也不做鞋给我，你只有那宝贝疙瘩一个正经哥哥呢，哪里还有兄弟？你既看着他好，上赶着巴结，只怕人家瞧不上你这一点子呢。”

探春气得倒仰，只咬牙道：“我竟是成了专给人做鞋袜的不成？不过是我出不得门，二哥哥帮我带了些东西，我便给他做了双鞋罢了。怎么这个姨娘还要歪缠？我送东西不过也是心意罢了，正经谁没有自己月钱，倒要我一个当姑娘的来帮衬？我没了竟去求谁呢！”

贾环冷笑道：“这可不说了实话。你这里门槛高，我也知道了，今后再不敢来呢。”说着又指着侍书道，“你冤枉我，不过是借了人势罢，早晚都叫你们知道厉害！”

说着甩手就走，侍书一个女孩儿，如何挣得过，眼睁睁看他去了，又回头来看见探春红着眼坐到床上，待要过来说话，探春忽道：“你出去，我自己坐坐便好。”侍书只得出去。

这里探春已掌不住，早落下泪来。当日黛玉来时，母亲早丧，又是只带了个小丫头来，瞧着都有几分寒酸，自己当时侍奉太太欢喜，又性子好得老祖宗看重，在姐妹里是最出挑的，自觉比她好出许多去。只她父亲这一病，不曾去了，倒是渐渐好转，又照顾她周到，送了银子来，还有个极疼爱的姑母，竟是样样儿比她们高出一截去了。

可怜她自幼志向极高的，偏偏生做女儿，不得施展。太太是远不得近不得的；生身的姨娘糊涂不要脸面，每每只能带累自己；盼着兄弟出息，也是个指不上的，现今还倒打一耙，攀着她混赖。自己想想，不免将那素日的心思都一发灰了。正低头拭泪，却瞧见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晃了眼睛。

探春一时忙擦干了泪，又叫了侍书进来，果然在妆台角下找出一个赤金小钗来，正是侍书说的那个。一见这东西还在，侍书便放心了，托着那钗便捂到心口上去，只道：“好在没丢，要不还不知怎么了呢。”

探春却只想，环儿果真没偷，只这一番口角，叫姨娘知道了，还不晓得要闹出多大事端来呢。心里想着，好似已经看见赵姨娘叉着腰叫骂，不免更焦急些，只道：“还看这个做什么？我的东西也不知道收好，倒说是爷们偷了，看你还敢不敢有下回呢。先跟了我去见太太罢！”侍书忙收了小钗，叫了人进来服侍探春重又梳洗了，方去王夫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