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会贪得无厌,她所想的,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求得父母兄长平安,求得晋阳大长公主府里的所有人都安安稳稳罢了。毕竟她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太高。
可是芙蕖却没有想到,她方才那一声回答过后。赵晋延只是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了她许久许久。而后却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当然仿佛也根本没有再听芙蕖说话的耐心。
芙蕖愣住了。
显然赵晋延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寻常而言,芙蕖那一句话说出来,赵晋延便是不赞赏她几句,也该听她说几步吧,可是没有想到,赵晋延从头至尾,竟然是那么平淡的反应。
若说芙蕖心中这会儿没有失望,显然是不可能的,说到底,除了失望,还有几分尴尬,甚至是难堪。
她张了张嘴,其实是想要将心里想了许久,准备了很长时间的话都说出来。可是芙蕖到底还是脸皮子薄,看到赵晋延的目光已经看向了其他的地方,她咽了咽口水,最终也沉默了。
从御花园回去,两个人再无其他的交谈。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看着沉默的两个小辈,倒仿佛是根本没有看到两人的异样一般,依然是笑着招呼两人吃吃喝喝,而自己也是安然的用了不少的东西。
午膳过后,芙蕖告退出了宫。
太皇太后与赵晋延二人一人一盏茶水捧在手心,坐在两侧榻上开始说起了话。
太皇太后先开了口,她看着从御花园里回来便沉默着的赵晋延,只温声开口道:“皇上,你与芙蕖说清楚了没有?”
赵晋延闻言,手上倒是不紧不慢往嘴里送了一口茶水后,并没有将杯子放在桌面上,而是又重新捧在了手心里,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太皇太后,开口慢慢道:“皇祖母,朕方才问过芙蕖,芙蕖说……她愿意去和亲。”
“她说愿意?”
太皇太后倒是未料到自己这个娇滴滴的外孙女竟然会这般深明大义,不过她脸上也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毕竟芙蕖向来孝顺乖巧,又是十分懂事,这件事情上,只怕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才会这般说的。她想过一会儿,笑了笑轻声道:“芙蕖这孩子,哀家没有白疼她,她娘亲和兄长,这些年来也么有白疼她。”
赵晋延看着太皇太后说完这一番话后,却摇了摇头,开口轻声道:“芙蕖说愿意,可是……朕不愿意让她去和亲。”
“皇上……”
“朕想过了,芙蕖不能去和亲。”
面对太皇太后面上浮起的不赞同之色,赵晋延却是斩钉截铁打断,甚至不打算让太后将其他的话说完。
赵晋延难得强硬,这般有气势,可是太皇太后这一辈子都处在高位,如何会因为赵晋延这个孙辈突然之间的强硬而退缩,她脸上没了笑容,声音也有了几分沉重,语气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开口:“皇上,您是皇上,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之前,必须考虑清楚,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太皇太后这话,颇有几分说教,可是赵晋延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开口:“皇祖母,朕想的很清楚,也想了很久。没错,您说的对,如果做不到,便不要随随便便许下承诺,所以朕不会随随便便许下承诺,也不会在没有做到之前,便将这件事情告诉芙蕖。可是朕想向你表明自己的决心。”
“为什么?这么做你觉得值得吗?皇上你要清楚,倘若你今日,真的不打算让芙蕖去和亲,日后会受到很多的阻碍,你也要为你自己的这个决定付出很多的东西,万万莫忘记了,你如今这个皇位,都还坐的并不稳当。”
太皇太后没有去看赵晋延,她只是闭着眼睛,说出了这一番话,话语之间,隐隐带了几分提点与威胁。
赵晋延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轻声开口:“朕知道,可是若做这个皇帝,反倒是要事事不能随心而欲,那朕做这个皇帝,做的便实在是悲哀了。”
“父皇当初没做到的事情,朕想试一试,也想看一看,朕是不是能够做到。更何况,虽然当初父皇这般做了,可这些年来,不是一样都不好过。”
赵晋延说完这一句话后,站起了身,冲着一直闭着眼睛仿佛是在闭目养神的太皇太后行了一礼,而后慢慢的走出了宫殿。
等到赵晋延离开后,太皇太后却是睁开了眼睛,她并没有说什么,目光依然悠远的看着早已经没了人的大门,轻声开口道:“你说皇上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身侧的宫人没有说话。
而太皇太后却是轻声开口,声音有些空洞:“是因为咱们的皇上本身就是一个重感情之人……还是因为太子……因为芙蕖……”
依然没有人回答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问出这话,当然也不是为了等着有人来回答,或许她只是想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其他朝臣一力赞同芙蕖去和亲,这都不必害怕,唯一害怕的是,若是皇上与太皇太后二人都支持让芙蕖去和亲,只怕咱们便是再反对,做再多的事情,处境只会变得越发艰难,到了最后,不得不让芙蕖去和亲。”
这是文景晖那一日对晋阳大长公主所说的话。
虽然在文景晖说完这句话后,晋阳大长公主当即便严厉的开口:“赵晋延敢,若是他敢,莫怪本宫不客气!”
晋阳大长公主说这话,当然也不是在开玩笑,可是严厉的语气之中,多少带了一些色厉内荏。晋阳大长公主手中的势力,自然是足够支撑她说出这句话,她也的确是能够给赵晋延教训,可是她同样承受不起这份后果,她这辈子,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这对儿女,而唯一忍受不了的后果,也便是任何伤及到自己儿女的事情。
晋阳大长公主虽然瞧着身体康健,可是这些年来,她身体上吃得苦,落下的病根子,每每一有什么事情,身体便首先支撑不住。
在送走文景晖后,她便一直躺在屋里,虽然没有叫太医,甚至连府上住着的大夫也没有叫过来,可是晋阳大长公主的确是病了,她极力在儿女面前隐瞒自己生病的事情,可等着芙蕖进了宫后,她再次卧倒在了床上。
清语亲自给她煎了药,晋阳大长公主却并没有去喝,而是仍由她放在床边,慢慢没了热气。
清语不敢劝说,只好端起那碗冷了的药打算倒了再煎一碗,晋阳大长公主却是摇了摇头,轻声开口:“不用了,热一下拿来吧!若是芙蕖在我边上,只怕早就红着眼眶来劝我了。”
晋阳大长公主笑着有些难受,而在这个时候,她也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便是真的失去了什么,她也不能够让芙蕖受苦。
她这一辈子,已经走过了大半,手中握有再多的东西,也没有必要,更何况,她想要那些东西,所求也不过是保护着自己的这一双儿女,若是因为想要保住这些东西,反倒是牺牲了芙蕖,那不是本末倒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