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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第1页）

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远，但李彪还误以为追兵紧追不舍，一个头猛猛地扎入了漫天飞舞的黄沙之中，两边的沙石越来越凶，已经到了扭曲空间的程度，李彪却丝毫没有注意。

当李彪在尘土里回过神来时，追兵已经远了，只有顽固的沙石越刮越凶，完全分不清哪里是黄沙的边界，不过好在烦人的秃鹫已经消失不见了，极具规律的飞沙走石取代了之前种种不幸的凶兆。

经过反复观察，李彪认定我们已经彻底在荒漠中迷失了方位。

在粗糙的黄沙里，我和李彪明显感觉自己的感知变得迟钝起了，无形的屏障笼罩之下，金乌已然变成了血月，连同周围枯死的树木，一起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只听到闷哼一声，马匹在层层黄沙里失去了感知，不慎落入了流沙的陷阱之中，流沙像液体一样扩散，难以抑制地吞没每一个冒犯者，当我们想挽救时已为时过晚，马匹无力倒在流沙里，只能苦苦求救。

李彪眼看马匹已经深陷流沙无法脱身，果断放弃了马匹，并且以快到不可思议的的剑术了结了马匹的生命。

我怜悯地问他：“你是想减轻战马的痛苦吧。”

他摇了摇头，说道：“战马在流沙里的嘶叫声可能会吸引追兵的注意。”

言语间全是冷酷与无情，毫无一点虚伪和软弱，军旅时期的习惯让李彪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极其的冷静。

现场一片狼藉，马匹死状的惨烈程度不是言语能形容的，一切都失控了，无数的亡魂挤满了方圆百里，每时每刻，都能听到他们唱起思念故土的长相思，那些最苦涩的回忆，将作为永恒，保留在生者的生命里。

“严大人，你千万别死在这里啊。”

“放心吧，我还舍不得死。”

李彪纵身下马，取出腰间随身携带的药草，凭借烂熟于心的医学常识处理我的伤口，他吃惊地发现，我明明被刺中了心脏，却能安然无恙。

我苦笑一声，将胸口一本染满血渍的书取了出来，它正是道长送我的《列子》，但凡矛再多刺一寸，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整个大地在茫茫黄沙里震颤，李彪不知道该往哪走，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不时留下标记，但最终还是没能走出黄沙，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留在起点的马匹已经死去很久了，尸体在流沙里扭曲变形，没有一点痛苦和挣扎。

李彪提起露在沙丘之上的马尾，用剑轻易地将裸露的马肉割了下来。

在旁人看来，李彪已经谨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连牲畜的尸体也不放过，但李彪有他自己的目的。

他剁下几块，送到自己的嘴里咽了下去，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李彪，你这是？”

“严大人，吃吧，我们一时半会也走不出这个黄沙，不如先吃点东西补充点体力。”

我拿来李彪给的一块马肉，塞进了嘴里，生肉的腥味让我差点吐了出来，费力嚼了几口，一种特殊的恶心感让我难以下咽，我实在想不到李彪为什么能轻易咽下生肉却面不改色。

李彪看出我的惊讶，解释道：“严大人，卑职从小就在疆场摸爬滚打，别说生肉，就是臭肉，为了活命，卑职也咽得下去。”

我已经完全相信李彪的能力，在疆场生存，李彪怎么可能没有练就一身的本事。

眨眼之间，李彪已经把马皮给剔了出来，皮肤间还带着屡屡血丝，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感到恶心反胃。

李彪说道：“严大人，如果我们要在野外过冬，就得找一些能够取暖的东西，由于现在还不清楚追兵走远了没有，所以今晚我们不能生火，只能借马皮取暖了。”

北方的冬天，没有一点取暖的东西确实很容易冻死，身为军旅出身的李彪，他已经考虑到入晚之后的事了，他的心思缜密到无以复加。

黄沙终于停了，当旅人能看清远方的路时，远方的路对旅人越具有诱惑力，仿佛只要翻过那座山就能看见绿洲，可山后面不过只是无边的沙石，绿洲遥遥无期。

李彪发现，剥了下来的马皮，实在太短，只能勉强盖到膝盖，他毫不犹豫将马皮披在了我的身上，对他来说，他的职责只是让我活下去。

我不愿再让李彪牺牲了，我想将马皮分出了一半给他，但李彪拒绝了，他只能接受夜晚我们靠在一起取暖，不愿意接受马皮。

北漠的夜晚是如此寂静吓人，致命的寒风侵蚀着大地每一寸的体温，肆意挑衅每一位旅人，冷得超出我的想象，我和李彪险些死在这个漫长的冬夜里。

庆幸的是，我在持久地颤栗中安然醒来，天亮了，我俩熬过了这个难熬的冬夜，李彪在这个晚上迟迟没有入眠，他不仅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变化，也一直关注着我的变化。

李彪见我醒了，催促道：“严大人，我们该上路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村庄，否则我们是熬不过下一个冬夜的。”

寻找方向任然是我们最大的问题。

但李彪已经想好了对策，他以日出方向为准绳，一路标记向北的方向，途中猎杀蝎子以解决我的温饱，而他只是啃着难以下咽的马肉。

李彪在旅途中不断重复：“卑职死不足惜，但是严大人一定要活下去啊，使团的死是为了赋以大人活着的意义，一路向北吧，那里才是大人该到的地方。”

饥寒交迫之下，我靠李彪的话一次又一次撑了下去，勉强在本能与死亡的搏斗中获胜。

那本被丢在荒漠的《列子》在风中缓缓翻页，恰好翻到记有“欲刚，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积于柔必刚，积于弱必强。观其所积，以知祸福之乡。”的一页，书页上的沙砾开始泛滥，直到文字完全吞没沙砾之中为止。

置身于荒漠的书卷渐渐深埋于尘土只见，所留下的一切都消失在古老土地之中，当那些骠骑寻觅着我的足迹再次追寻到这里时，唯见漫天的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