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阵玻璃瓶碎裂的声音,空中飞溅着药液和玻璃碎片。床头柜上的几大瓶葡萄糖粉身碎骨地散在地板上,小云一边蹦蹦跳跳地躲开那些伤人的碎玻璃片,一边盯着疯狂的女病人手里高举的药瓶。
哐当——连电话机也被摔到蔚子凡脚边。他躲闪了一下,夏茹溪趁机赤足跳下床。眼看她就要踩上一片锋利的碎玻璃,蔚子凡一个箭步上前,趿着拖鞋的脚踩上那块碎片,夏茹溪的脚则安全地落在他的脚背上。她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的脚背上,锋利的碎玻璃片割破他了的脚踝。
小云见惯了病人狂躁的情形,也对躲避伤害习以为常,然而蔚子凡脚上的那道很深的口子却让她险些尖叫出声。她适时地捂住自己的嘴,吃惊地看着蔚子凡仅是皱了一下眉头,就拖着那只流血的脚,把夏茹溪按回床上。
夏茹溪发出一串歇斯底里的叫嚷:“我想出院,我不要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要跟这些陌生的人接触!”叫嚷声夹杂着无助的哭声,她的声音渐弱,转为嘤嘤的哭泣,“你离开一会儿,我就担心你把我扔了;有陌生人进来,我就害怕是那些坏人找来了;晚上你一睡着,我就从噩梦中醒来,梦见你被他们打死了。我知道应该相信你,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怀疑你。子凡,带我回滨海吧,你说过回去后就不会有人来伤害我了。求求你,带我回去!”
蔚子凡缓缓松开大哭着的她,眼里满是怜惜。他坐起身,把她拉到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秀发,“你肯说出来就好。”
“对不起,明明就是一起逃出来的,你也没有扔下我,怎么还能怀疑你呢?”
“没关系,刚刚医生也说了,你不信任我才是正常的,这代表你没有那种病态的依赖心理。你只是因为遇到了那些事,再加上生病,情绪不大稳定罢了,等我们回滨海就好了。”
他用手擦干她的眼泪,不疾不徐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摊在她眼前说:“喏,你看,这是晚上回滨海的机票。”
夏茹溪怔怔地望着那两张票,迟钝地抬起头,露出小孩儿一样迷惘的神情。蔚子凡拨开她额前的乱发,深情地凝视着她,然后坚定地吐出承诺:“我们一起回去。”
小云已经蹲在地上收拾碎玻璃碴,看情形他们不会再打起来了。她从医药箱里拿出绷带和药酒,又跪在地上检查蔚子凡脚上的伤。
“幸好玻璃碴是刺进去的,伤口不长,不用缝针。蔚先生,我先给您包扎一下吧。”
两个正享受着几天以来最融洽气氛的人,因她的一句话都低下头。夏茹溪一眼看到地上的血迹和他脚上的伤,蓦地回想起刚才的一幕,愧疚得简直想杀了自己。蔚子凡倒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便抬起脚,让小云擦药。
药酒涂在伤口周围,免不了会深入伤口里。刚才闹腾的时候不觉得疼,这会儿却疼得撕心裂肺,仿佛心被人攥住了狠狠地往外拽。
夏茹溪见他眉头拧得都快打结了,下唇被咬得发白,额头冒出冷汗,更是愧疚得无颜以对,心里权衡着自己是不是应该马上一头撞在墙上。只几秒钟,她又忘了以死谢罪的荒唐念头,为蔚子凡心疼起来。擦药和包扎的整个过程,她的心就像活生生地被凌迟了一遍。
小云去洗手间清洗,蔚子凡见门一关上,就很自觉地回过头安慰道:“现在已经不那么疼了。”
夏茹溪撇了撇嘴,像犯了弥天大错一般,扑倒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手臂哇地哭出来。哭声高低起伏,带着自责和难过,好像一时还收不住,倒使不会哄人的蔚子凡无计可施了。
“怎么办,子凡?怎么办?我怎么会是这种浑蛋?”
听到这句话,蔚子凡差点儿笑出来,一对上她那张自责的脸,他忽然明白内疚感恐怕又成了她的一项沉重的心理负担。
“别哭了,你先给我倒杯水,再把床上的碎玻璃收拾了。”
他一说,夏茹溪当即止住了哭泣,很用力地点点头,“好!”然后赤足跳下床,转身到床头柜前倒水。不一会儿,她回头歉疚地说:“没有杯子了,你等会儿,我马上去找护士拿。”
她很有精神地抬起腿就要往外冲,蔚子凡拉着她说:“算了,等会儿让小云去拿,你先收拾床上的碎玻璃吧。”
“哦,好!”她一秒钟也不耽搁地弯下腰,收拾床上的碎玻璃。
蔚子凡摸着下巴叹息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发顶,会心地笑了笑,慢悠悠地说:“穿上鞋,小心点儿,别扎着手和脚了。”
“嗯,不会的。”夏茹溪继续麻利地捡着碎玻璃,头也没抬地说,“你累不累?累就靠会儿吧,睡着了脚就不会疼了。”
蔚子凡听到她的话,差点儿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他才一本正经地发号施令:“那你快点儿收拾,收拾完了陪我睡会儿。”
“嗯,好,你等一会儿,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现在无论蔚子凡说什么,她都惟命是从,并且还带着很愉快的心情去做这些事。蔚子凡歪着头看她忙碌的身影,暗自想着:希望这家伙一觉睡醒之后,内疚感能减轻一些,不然他可想不出有多少要她为自己做的事。
下午做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肺炎已经根除了,手上缝合的伤口愈合状况良好,医生嘱咐一个礼拜内每天换药,半个月后大概就可以拆掉纱布了。
小云和秘书收拾好行李,蔚子凡和夏茹溪便在几个保镖的保护下去了机场。两个小时的航程,他们终于回到了让双方都感到安全的滨海。蔚子凡一路牵着她的手从机场里走出来,上车后便情不自禁地将她拉到怀里,激情而热烈地拥吻着。
“终于回家了。”他说。
这一趟家回得多么不容易!
回到蔚子凡的住宅,是一所位于顶层的三层豪华复式楼。屋内明亮宽敞,相比起夏茹溪去过的那套海边别墅,这儿只有简约得让人觉得冷清的装修,少了那种心旷神怡、令人神醉的热带风情。
“为了以防万一,先住在这儿,而且你也要习惯,也许我们会长住的。”蔚子凡洗完澡换了套衣服,清爽地坐在夏茹溪旁边。
一股茶树油的清香味儿飘入夏茹溪的鼻孔,从进屋的那一刻起,她的不安渐渐地消散了。她对蔚子凡点点头,其实住哪儿她都无所谓,可蔚子凡觉得让她住这种房子好像委屈了她。不过她也能明白蔚子凡为什么不愿意住在这儿,房子太大,人少就显得孤独凄清,他也没有时间打理这套房子,住在这儿就必须得请个工人,以他孤傲独立的性格,大概不习惯有人常年伺候他。
吃过晚饭,夏茹溪不听蔚子凡的劝告,坚持要去洗个澡。蔚子凡拗不过她,只好吩咐小云放好水,并用保鲜膜裹住缠了纱布的手掌,以防进水,伤口感染恶化。
整套房子安装的是中央空调,暖气很足。洗完澡出来,客厅里的高档家具排列得整齐有序,桌面上太干净了,没有一点儿杂乱的东西摆放着,给人的感觉像是这套房子刚装修好,还没有人住过一般。难怪蔚子凡会喜欢她的小家,里面的每样东西都是她亲自买回来的,家居摆设也是她费尽心思布置的。也许他并不是不喜欢这套房子,而是因为没有人为他和这个家花心思。
回到睡房,蔚子凡坐在椅子上看书。夏茹溪进来后,他拉起她的手,给她拆下手上的保鲜膜,用手一摸,纱布没有浸湿,才拿起毛巾给她擦头发。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把毛巾摊在手中,托起她黑亮柔顺的发丝,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揉搓,却做得那么自然熟稔。对着镜子,他看到她灿若星辰的眸子衬着那张病怏怏的脸,心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