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筠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和上官一族摊牌,然后各取所需,利益与共。但是她应该不会,因为她还太年轻,无法接受这样子的落差,更接受不了上官族态度忽然的转变,她对上官谦和上官老夫人,应该是充满了感情的,还有麟儿,对她可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这些全应该是真儿应得的。当这些感情都变成泡沫的时候,她会愤怒,但最后她会隐忍,假装和上官族从未有过嫌隙,然后踩着上官族向上爬。”
应夫人嘴角衔着冷笑:“这不过是为我的真儿小小报个仇罢了,凭什么她占了我真儿的位子,反而还如此逍遥舒适——甚至还想要插手麟儿的婚事!鼠目寸光!那等村姑,怎么配我的麟儿!”
应无咎却有些担心:“那会不会害得麟兄弟也反受其害。”
应夫人摇头:“不会,因为上官一族是上官筠立身之本,她再恨,也只能借着上官一族往上爬,从前她自以为是嫡女,便能心甘情愿享受上官族一切供应,如今揭开真相,当她发现自己随时可能会被上官家舍弃,她只能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至少要证明她对上官家有用,所以,她反过来要想方设法笼络麟儿,给上官家更多的好处,在她站到顶峰之前,至少她都会的。”
“其实若是她真的能急流勇退,抽身退步,带着柳妈妈远走高飞重新开始,那我还真的要高看她一眼,可惜她不会。呵呵,想我的真儿,被秦王看重之时,仍然能毅然从王府抽身退出,回到连山,又只身一人在粤城创出一个新世界,她不知比上官筠要强多少倍!可惜世人只看权势地位,不识人才。”
应无咎这才松了口气:“那我们立刻去长安了?”
应夫人点了点头:“这里的棋局已布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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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筠回到王府,一路心中纷乱,却不知从何查证,潦草着传晚膳,却看到王妈妈端了碗热腾腾的汤过来,满面笑容道:“我算着小姐明儿就要小日子了,已经让人煎上了这养身玉容四物鸡汤,小姐趁热喝了,不然明儿又要小肚子疼。”
上官筠看着那碗鸡汤,心里却起了疑窦,自己从前身子健旺,自从嫁了过来,王妈妈给自己炖汤养身后,反而每个月的小日子都腹疼起来,越治越发有些不对劲,她面上却仍然若无其事:“妈妈放着吧,我一会儿就喝,这会子刚吃饱,今儿走的地方多了些,累得厉害,歇一会子再说。”
王妈妈忙笑道:“那我下去让人传热水来,加些红花,让您泡脚解解乏。”
上官筠点了点头,看着王妈妈走了,便将小丫头支使开了,将桌子上平日里盛花的水晶瓶拿了过来,将汤以及里头的鸡肉药块配料等都捡了些,倒入里头,又拿了个帕子盖着先放入了屉子内。想了下,她如今手边无人可信任,反而是王府这边的蓝筝能一用,便胡乱捡了几样相似的东西扔回原来汤锅中,挑拣了几样,便借口有事不吃了,叫人传了蓝筝过来。
蓝筝本就是个势利钻营之人,在窦皇后身边好不容易挣了脸面,赏到了秦王身边,没想到却没有笼住秦王的心,之后秦王失明,她又待要想回去,却也不敢在窦皇后跟前提,否则触怒窦皇后可不得了,于是不甘心,却又不肯放出去回归平凡的人生,如今正是无计可施,困守在王府,去长安她也不愿意,王妃自有可信任的人,也冒不出头来,如今见王妃忽然传自己,十分忐忑。
上官筠摒退了众人,笑道:“今儿我去探望我一个从前闺中的好友,她多年不育,怀疑受了人算计,她在家中无信任的人可用,只好拜托了我,我哪里懂这些?身边却也无人可用,你也知道的,咱们家里人多口杂,怕是传出去倒有人要瞎传口舌,想着你出身宫中,想必有相熟的太医,能不能拿着这份汤去给得力的太医看看,也别说是我给的,恐人知道了倒要多想。也别让家里人知道了,我怕家里人知道了,要怪我多管闲事。”
上官筠如今掌着修书,手里差使多,蓝筝正眼红得很,正要在这位王妃跟前显示自己才干,谋个差使,忙满口应下:“娘娘只管放心!我正认识一位相熟的太医,替那位夫人看看药汤再方便不过,绝不会让旁人知道。”
上官筠笑了下点了点头。
蓝筝当初能在窦皇后身边冒出头,自然也是个能干之人,第二日便拿回了结果,药汤里有致人宫寒的药和棉籽油,久食令人不育。
蓝筝第一次替王妃办事便圆满完成,面有得色:“那太医可是其中老手了,一看就知道是内宅阴私,说世家那边常用手法,最厉害的是棉籽油,吃了不孕,无论男女,为着棉籽油味道大,便添加当归黄芪等味道重的药膳掩过去,又十分细心添了几样宫寒的药,就算没用,长年累月在月事之时吃进去,也是要子嗣困难的,那太医说,还是请这位夫人再多找几个大夫,细细调养,若是吃久了,那就挽回不来了。”
上官筠点头颔首,带了点忧心道:“这样,我立刻和我那位好友说说,此事,还要劳您保密了。”又另外赏了几匹布和一副头面给她,这样厚的赏,蓝筝喜不自禁,又觉得面上有光,连忙应了,上官筠又勉励了她两句,意中大有接下来还有差使派给她,蓝筝大喜过望,又奉承了几句上官筠,才回去不提。
她才走,上官筠的脸便沉了下来,想起这两年,也不知喝了多少甜汤进去,怕是早已中了招,王妈妈是祖母身边最得用最心腹之人,派她陪嫁自己的时候,她当时只觉得是祖母的倚重,如今看来……难道,是当真只让上官家的女儿生下秦王的孩子?
可叹算尽机关,偷鸡不成还蚀把米,如今也只能一起守活寡罢了,到底还是没这个命!
上官筠虽说心中仍然抱着一丝希望,此事会不会是外人所为,挑拨离间,但却也知道哪有人会设这么个近乎荒谬的圈套,只能今后再细细查证,但她原是个极刚强决然之人,尽管受此打击,却仍是冷静了下来,分析如今情势,上官家已不能完全信任,但却仍要利用和笼络——然而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将柳妈妈安排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她身边上官家的耳目实在太多,她如今还不知道谁能用。
然而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没有心情再去见那已经不能说话的,可能是自己亲生母亲,从小一直疼爱自己的妇人。
过了一会儿她叫了王妈妈来交代:“有几桩事,要劳烦妈妈家里跑一会,旁人只怕做不好。一则今儿宫中赏下来一些鲜藕,你让买办再买几样时鲜果子,带回去给祖母和阿爹尝尝,顺便问问祖母、阿爹,我这次编书,可有什么指教或是人选的,只管和女儿说,女儿定会安排。二是去挑几样边疆用得上的药、物品、靴子等,到时候给我看看,我要给哥哥送去的。”
王妈妈笑道:“大爷那边自然家里都已安排妥当了,哪里用王妃娘娘再送一次。”
上官筠道:“你不懂,家里是家里的,我的是我的,哥哥是因为我才被贬去了边疆,我心内疚得很,等过些时日,我和王爷说,请王爷出面说情,好歹给哥哥换个离家近一些的地方。还有第三桩事,我如今觉得手边能用的人少了些,又有些思念母亲,想问问家里可还有伺候过母亲的奴婢在吗?有的话能拨几个给我使唤,听听从前母亲的行事,也慰我思母之情。”
王妈妈道:“当年夫人出事,身边伺候的亲近的人尽皆没回来,她当初也是回娘家休养,后来战乱,她又怀着孕,身子重,没敢上路,最后在卢家生了你,那时候仗一打就许久,消息不通,夫人带着你在卢家的庄子上休养了好些年才回洛阳,结果还是在路上出了事,当初卢家陪嫁过来的家人,后来陆续都放回去了,没几个能用的。小姐您要用人,我和祖母说,让她再挑几个好的给您使唤。”
上官筠笑道:“那就不必了,哪好整天都用祖母的人,既这么着,我让王府去采买些年纪小的奴婢来细细调教吧。”
王妈妈道:“说到这个,当初橙绿的女儿,如今看着也聪明伶俐得很,等大了,倒是能给娘娘用上。”
上官筠道:“哪里指望她呢,不过是看在从前橙绿的面子上罢了,这事儿您也别管了,我让王府这边的人去办,到时候我自己挑几个好的。”
王妈妈笑着应了,果然出去办了几样新鲜果子,当日就去了上官府。
上官谦还好,只是叮嘱了几句编书的内容不可太惊世骇俗,还是以温和中平为上。上官麟那边也还好,不必太过费心,让他历练打磨几年也好。
上官老夫人倒有些意外:“她这倒是忽然明白起来了,我以为她就忘了她这如今地位是谁给的呢,整日里一心往前冲。如今知道回转收敛着些,提携拉拢上官族的人,那还算孺子可教。修书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看着想用谁就用谁了,倒是我劝她,那白家的女儿也到了长安几日了,她还得花些心思笼络一二才好,毕竟白家的势力,可是连崔氏都看上了的,窦皇后这招虎口夺食做得颇为漂亮,不可不笼络,莫要白白浪费了。”
王妈妈笑着道:“她这一次害得大爷被贬,心中岂有不愧疚的,大爷待她,可算是亲兄妹一般的。”
上官老夫人淡淡道:“麟儿心太实,又是年轻叛逆的时候,不听劝。如今他在边城,议亲更不好议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我们这种人家,又不兴纳妾的,也不知我活着的时候,还能见到上官族下一代出生不,可叹上官族这一代,竟没几个能扶起来的,否则我也不会铤而走险,押在筠儿身上了。”
王妈妈回去果然将话带到,上官筠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仍是十分恭顺应了,又果然顺便又安排王妈妈过一段时间便去长安看看,诸事定下,嫌隙却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