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却看她一直在外边,有些担心地走了出来,看到他们的互动,好奇道:“先生认识石头吗?他好像是流放过来这边的犯人,和海堂哥一块出海的。”
“他们是流放犯?那怎么会在你们海船上?”赵朴真好奇问,白英笑道:“咱们这儿可是南蛮子,犯人流放犯官流放过来这边的可多了,过来上了籍,大部分都是做苦役,我阿爹也时常为市舶司做事的,有时候有些犯人也给我们这用,省钱。这个叫石头的,我听海堂哥说过特别厉害,看着斯斯文文的,手底下却特别厉害,也能管人,和他一起过来的几个犯人好像从前都是他手下,特别服他,私底下听说还叫他将军来着。想来他从前是个武将吧,我爹说应该是受了东阳公主的连累,也就是听我爹和海堂哥说的,先生要是想知道备细,我再去问问阿爹?”
赵朴真摇了摇头,心里已经猜到了前后大概来,白家和广州刺史陆佑庸交好,陆佑庸是王爷的人,东阳公主倒下,这王慕岩自然会受连累,没有死,想必是王爷保住了他以及他的势力,悄悄地弄到了南海来,想来是要将这股力量秘密的收归己用,在这京城人都不会注意的海外,王爷也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建立起了这样秘密的势力,通过市舶司聚财,如今通过商人在海外养兵。
自己也是误打误撞,才猜到了王爷的布局,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了王爷的深谋远虑,这一条暗线,他埋下来的时候,才多少岁?便是自己在王爷身边多年,也只是在来往书信中,觉察到了陆佑庸应该和王爷有关系,他究竟经营了多少年?潜龙在渊,一飞冲天之日,怕是锐不可挡,谁能阻拦在他跟前?
看完海船,她一直心事重重,回到巷子下车的时候,环儿说了句:“咦?咱们新邻居搬进来了啊。”赵朴真被环儿的话提醒,转头看了一下,之前一直有匠人进出的隔壁宅子上漆黑的木门已刷好了新油漆,木门敞开着,有人在同样停在巷子口的一个马车上搬东西进来。
另外一辆马车也到了,从车上下来的,一个乘着轮椅脸上温文带着笑容,一个腰杆笔挺犹如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剑,仿佛命运的玩笑一样,赵朴真刚刚在这里定居下来,以为已经完全割舍了从前,从新开始。
然而今天刚见过一个京里的故人,在这里,却再次见到从前所认识的故人。
赵朴真毛骨悚然,第一反应是遮掩住了自己的肚子,被发现了吗?被王爷发现了?自己还能跑掉吗?
公孙兄弟却仿佛比她还吃惊:“赵娘子?”
公孙锷接下来说的话安抚了她:“赵娘子不是离了王府回乡了吗?原来你的家乡在这里?”他看了一眼她已是妇人的装扮:“赵娘子已嫁人了?”又若有所思:“原来隔壁明慧女学,是赵娘子开的吧,赵娘子学识渊博,做先生自是绰绰有余的。”
难道真的是巧合?赵朴真按下了心里扑扑的心跳,含笑微微鞠躬:“先生过誉了,先生不是在朝廷为官吗?如何会忽然在这南粤出现?这是要暂住?要定居?”
公孙锷笑道:“我已辞官,四处游历,听说这儿有许多海外奇珍,兴许有能治好我腿疾的药,因此过来看看,没想到和小娘子倒是有缘。”
辞官?赵朴真更惊异了:“先生学识渊博,皇上怎会放您辞官?”她是知道公孙先生表面上是太子举荐入朝,实际是秦王的人的,如今辞官来到这里,这儿显然又是秦王经营多年之地,他来做什么?皇帝当初颇为倚重公孙锷,如今东阳公主倒后,公孙先生辞官,又显示了什么样的政治局面?他们的相遇,真的是巧合吗?王爷知道她在这里吗?
公孙锷笑意更深了一层:“我是太子举荐的,东阳公主谋逆被诛,少不得身上也有人泼污水,皇上……接下来几年,必是要徐徐立威的,到时候我众矢之的,还不如自己走的好。今后就是邻居了,还请赵娘子多多关照。”他在轮椅上作揖。
赵朴真还礼:“有两位先生为邻居,求之不得,若是不嫌弃,有空给我的学生们讲几节课,倒是她们的造化和福分了。”
公孙锷微微鞠躬:“赵娘子过誉了,在下若是讲课,大概也只能略略讲些药理,若是赵娘子有差遣,只管说便是了。”
两边站在巷子里叙话到底不雅,公孙两兄弟又都还在搬家,于是两边匆匆说了几句,便都要各自回去,告辞之时,赵朴真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和公孙锷开口:“公孙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公孙锷含笑:“赵娘子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必不敢辞。”
赵朴真轻声道:“我因一些缘故离乡,寓居此地,不想让故人得知。”
公孙锷道:“赵娘子只管放心,我兄弟二人必守口如瓶,不会和京中任何人提起你在此处。”只是那人,早就知道了,那他也没办法了。
赵朴真却当他志诚君子,一诺千金,再三行礼,才各自回了院子。
公孙兄弟才搬来,想来是没什么人做饭,他们又一贯不用下人的,赵朴真感激他们,自然亲自下厨,忖度着公孙先生的口味,做了几样清淡精致的菜,配上饭和汤,叫老苍头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