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贵姓者莫如崔卢李郑王,五姓互相通婚,如今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陇西李氏有胡人血脉,从前大族不大看得上,不过到底也坐拥天下两百年,无论如何,订个望族女为太子妃或是王妃还是行的。崔卢等世家仍是有些看不上,高祖之时求娶崔氏女不得,之后高祖便一力打压五姓,上官氏便是这之后渐起,自高祖起,先后有八位上官氏成员官至宰相,进入政事堂议事。因此上官谦嫡女上官筠的婚事,非常重要,早早就有听说她可能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如今秦王殿下也开始结交上官氏,怕也是有此打算。”宋霑一边吃鱼,一边教导着赵朴真。
赵朴真在专心致志地描着一朵芍药,一边问:“我们王爷想娶上官小姐吗?”那煞神城府深得很,说他来庄子别有目的,她是相信的,那日上官筠为了伺候过自己的丫鬟据理力争,她觉得很有好感,虽然之前她对上官两兄弟强买珠子有些恶感,却在这些日子上官麟持续不停的示好以及上官筠的表现中,渐渐褪去。
“他虽然身为嫡长子,但却不是太子,母族低微,要斗过东阳公主,娶一门门第高贵的妻子是必须的……不过我看上官小姐多半是要押太子的,那么也有可能,你们王爷另辟蹊径,看上官麟对你感兴趣,考虑的是拉拢上官麟……所以你也要小心。”
赵朴真放下笔,微微叹气:“这些世家太麻烦了。”
宋霑呵呵一笑:“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建功立业,是男人的雄心。”
赵朴真知道他的意思,相比之下,若是耽于情爱或是溺于小家小业的,那就算不上大丈夫,但是……赵朴真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才十岁的秦王目睹自己父亲与伯母通奸的皇室丑闻,那时候他就想当皇帝吗?见过这样事情的他,对自己的王妃,会有什么样的要求呢?大概也只有上官筠这样才貌俱佳,家世高贵的女子吧?
宋霑点到为止,也不再说了,倒是专心又指教了一回她的画画,眼看天色黄昏,美滋滋地叫了人送酒和下酒菜到他住的院子,自己回院子去乐呵了。
赵朴真留下来收拾了一会儿画具,有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十分利落地对她蹲了蹲身:“是赵尚宫吗?奴婢小米,我们家公子爷让奴婢来请您过去,说得了个好东西,请您看看。”
赵朴真笑了下,知道这位公子真是够随心所欲,也不知又弄了什么来,看那小丫头上来替她收拾,又殷勤道:“姐姐收拾好了放在这里,一会儿我让其他姐姐给您送回院子去,咱们公子爷请您赶紧过去呢,怕是迟了就不好看了。”
赵朴真笑道:“怕是我们王爷一会儿要找我呢。”
小米笑道:“知道姐姐是王爷身边得用的人儿,我们公子已遣人去了王爷院子里和王爷说了,烦劳姐姐帮个忙,一会儿就能回去。”
赵朴真看她说得伶俐妥帖,笑道:“既如此还请妹妹带路。”
赵朴真起身跟着她曲曲折折,小米看起来是这庄子上长大的,很是熟悉庄子上的路,一路给赵朴真介绍着风景说这掌故,什么这梧桐树是那一辈老祖宗手栽的,那井有多少年历史了旱年也不干的传说通着海里头镇着龙,言语十分风趣,让赵朴真暗暗赞叹这世家大族的仆婢果然也和外边气象不同。
曲径通幽,她一路被引着走到了个颇深远的大院子,院子上写着青芷园。赵朴真在外边就闻到了一股清香,却和前头笼罩着的桂香不同,凛冽芳香的,小米笑道:“是九里香,这花是晒了日头,越到傍晚越香的,早上带了露水就清甜了。”
她走进去果然看到用九里香砌成的一人高的花墙,上头碧绿的叶子里全是一簇一簇的白花,小米道:“这院子里种的都是九里香、栀子、玉簪、玉兰、茉莉、冬青,还有绿牡丹,白茶等等,全是白里带了点碧色的花,四时不同,都有花开,香得也清。”
赵朴真转头四顾,果然见四面草木葱笼,枝叶纷披,到处参差开着各种各样的花,都是玉白色里隐隐带着碧色,不由赞叹道:“难怪叫青芷院,真有心了,要收集这样齐全,可不容易。”
小米抿嘴笑道:“可不是,这在外头可见不着。”一边带着她走到花丛中的一座小小凉亭内,亭中石桌上摆着茶水和水果点心,一个剥了一半的橘子扔着,石桌上横摆着几枝带着水珠的碧色茶花,似是被人折了下来随手放着,不甚爱惜,几瓣花瓣掉落在一侧,看着就是上官麟大大咧咧不在意的手笔。
小米轻声啊了一声:“想是公子等久了走开了,我进去找找,这花必是公子折的,我进去找个花瓶来供上。”
赵朴真笑道:“您自便。”
小米笑着上前看了下:“这茶水也凉了,我先撤下去,赵尚宫稍坐。”说着端起那茶水托盘,轻快利落地沿着花径走了下去。
赵朴真坐了一会儿,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那几枝茶花枝娇嫩欲滴,花瓣透着碧色,还有着饱满的花苞,眼看就要开放,心里觉得十分可惜,这季节茶花已不是盛花季,可怜开这几朵花都被折了下来,上官麟可真是暴殄天物。她拿起那花枝小心地摆弄了下,想着一会儿还是找个花瓶插上清水,大概还能开放。
暮色渐深,始终不见人来,也不知道上官麟那没定性的是不是又跑去什么地方了,到底是贵人,任性妄为,随意使唤,赵朴真心里暗自生气,又坐了一会儿,觉得这院子里静悄悄的,风吹来,暗下来的园子里乱影摇曳,白花香得有些瘆人,她毕竟年纪小,心里微微有些害怕,便站了起来,沿着小米适才走过的花径,看着房舍,慢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