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担架上的城民道,“大人,小的被那个少年打残了,已动不了。”
高审行昂首跨步进门,连正眼都未看他,朗声说道,“凡能动的都往里边请,老夫必将敦促罗牧监从头与众位算一算细帐,该赔的赔,该补的补,一个也不会落下。”
城邑官对大门口的城民们道,“既有高大人做主了,你们还不快起来。”
有人抱着伤臂,有人托着下巴,有人一瘸一拐往里走。
已经卧到褥子上的也想爬起来,但躺在担架上的城民有些孤单了,便悄悄拉住他道,“我们躺在这里,一会兴许允给我们的要多于他们。”
那人是个老者,本已起身了,听了此话又一下子卧回去了。
两人耐着性子等待了一阵子,也不知道议事厅里是怎么商量的。
好半天,才见一位牧场中的录事领着三位少年出来,两个少年手里拿着竹刀,一个少年手中托着个帐本儿,录事拿着笔墨。
担架上的对褥子上的低语道,“你看,让我说着了!别看我们躺在这里,他照样要跑来找我们商量。你看他那本子,注定记了其他人所得的数目,我们不必进去便能知道了。”
“还是你聪明,老汉倒是省了往来的麻烦。”
来的是郭待聘、李威和李武。郭待聘行至二人身前,一屁股坐下去,将膝盘起来,再把帐本子往膝头一摊,牧场录事在一边递上了笔墨。
待聘咬着半拉嘴角儿,双目弯成了月牙儿,对两人道,“有个事我得与二位说在前边,今日之事可不能凭口说,你们须将经过都讲一讲,白纸黑字我记清楚了,里面高刺史、罗牧监、城邑官才好定赔付多少,谁先说?”
担架上的人抢着道,“小的是当事人,自然是我先讲了!”
待聘道,“那好,便由你先讲。”
城民道,“后晌,牧群到淡河边的草场上去,小人去收啃草费,这是罗牧监在中午饮酒时对小人应下的,谁知群头不知道,三说两说便动了手,小人被伤成了这个样子。”
待聘问,“你说淡河边的草场是你家的,可有地契、文书之类凭证?”
城民道,“那个我倒没有,”
待聘提笔,郑重了记在本子上,再问,“你这个啃草费是谁定下的?”
城民道,“收啃草费的又不止小人一份,再说牧场以往多多少少都会给些钱的!偏偏今日便不想给了,这不气人么?”
待聘道,“是够气人的,然后呢?”
城民道,“领牧的群头非叫我到牧场找罗牧监去要钱,我怕他随后一撤,那不就没了凭据?哪有白吃白喝的道理?小人去赶马,抽了几鞭子,既然不想掏钱,那就不要吃草了。”
待聘又一一记妥,问道,“前半晌时来堵门的也有你,听说因为你院子吹进了沙子……这可不好,是不是连饭盆里都是沙子?”
城民有些游疑,因为他的院子在焉耆北城墙底下,牧场在城南。
李威接话道,“我们和阿翁去看过,站到院门口往里看,满院子沙子。”
待聘边说边记,“那便是真的喽。”
城民道,“是真的!!”
待聘将帐本子往他面前一递,“你过过目,看我记得对不对,这种事涉及到赔多补少,若不弄确实了,里面你那些街坊、亲戚也不服气。”
城民探起半个身子,从头看了,没有异议。
录事再递上一方朱砂印盒,让城民摁手押,他也摁了。
这几人收拾了帐本子、笔墨、印盒,起身便走。卧在褥子上的老者在地下问道,“这位小哥,你还未问我呢。”
待聘头也不回,反问道,“你伤了哪里?”
褥子上的老者高声道,“我,我在地上着了凉,腿也动不了。”
待聘道,“你且等着,一会儿会有几个人来验一验,你若真的不能动了,牧场亦有赔补的。”
老者心内暗喜,能走进去的自然都是能动的,那么一会儿有人来验证时,自己哪怕刀压在脖子上就是要假装不动,差不多能多得一些赔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