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丛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未亮,周围静悄悄的,连鸡窝里的鸡都尚且在睡。
轻手轻脚地从厨房拿了扁担和水桶,万丛出了家门。
提起万丛啊,十里八乡的妇人们都难免要叹口气。住在万家旁边的刘大娘更是一肚子话不吐不快:“就没见过这样儿的,一家子大人不干活,家事全押在一个八九岁小姑娘身上。吃也不给吃,孩子饿的面黄肌瘦的,看着还不足六岁的娃儿高壮!穿的更不必提,从无新衣裳,捡着她哥哥换下的两件旧衣裳,袖子裤脚卷了六七折松松垮垮地悬着,冬夏也只这两件了。她那奶奶更是别提了,无事也要打骂两句,简直都不像是她家娃儿似的!作孽哟!”
那万丛自己怎么想的呢?
万丛一面挑着水一面安慰自己道:“也还好嘛,虽然不如哥哥弟弟金贵,但是至少还能活啊。比村东边张家的妮儿一出生就给埋土里还是强些的。”提起张家,面上的笑淡了些。昨儿她听爷奶说病秧子张家大郎怕不成了,最近在使钱找人冲喜。张大郎便是死去那妮儿的哥哥,不知怎得在娘肚里就带了胎毒,一出生就遍体生疮、皮肤暗紫。万丛有次看见张大郎坐在院子晒太阳,真就像根紫茄子似的哦,皮肤疙疙瘩瘩像癞蛤蟆,哪有茄子那样光滑好看呐!
“至少我还身体康健啊!”万丛这样想,高高兴兴回家把早饭做了。
万家人口其实也算兴旺,万老爷子老婆子六十多了身体还是健朗,带着两个儿子侍弄二亩薄田、三亩水田。万丛父亲万大因着家贫二十六才娶上逃难来的媳妇,叔叔万二更是至今还未成家。万大生了三个孩子:老大万金、老二万丛、老三万银——原是想给万丛取名万草的,万丛娘不肯承认女儿就得像草似的低贱,硬给改成了万丛。万丛娘1年前生下老三万银不久就去了,从那以后万丛娘身上的担子就落在万丛身上了。
窝头、腊肉是给家里的男人吃的,奶奶吃糙米稀饭、野菜,万丛只能得到锅底剩的小半碗稀粥。
几粒米混着米汤迅速下肚,万丛捧着碗舔了又舔,直把米汤也舔的一滴不剩了,赶紧端上一木盆的脏衣服从后门去河边搓洗。
河边是村子里万丛最喜欢的地方了,河水清凌凌的,像是能带走世界上所有的脏东西。万丛玩了会水、摘了点野花,瞥见万老头和万二扛着锄头出门下田去,赶紧老老实实蹲下开始洗衣服——离家时间太久的话万老太那肯定有一顿打骂跑不了的。
万丛正搓衣服搓得起劲,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公子。这位公子穿的锦衣不知是什么料子织成的,淡淡地漾着一层温润白光,映着河边青草说不出的好看。
“找到你了,万丛。”
万丛听见自己的名字,疑惑回头,只见一位白衣公子黑眸含笑,声音清雅,道:“我是来报恩的。”
万丛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只是呆愣着,手上正搓着的衣服被河水冲走了都没发现。
他只站在这儿,就凝聚了世间最好看的精髓,远方丑拙的泥土房子大约是积了几辈子德才能够和这位公子出现在同个画面中吧?
言弘申看面前的姑娘没有反应,只知道愣愣盯着自己,一时也有些不自在,提醒道:“万姑娘?”
万丛回过神赶紧扭过头不看他,这一扭头就看到方才还在手里的万大的衣服已经漂远了,还顾不上害羞就被恐惧裹挟着猛地站起来:“衣服!我的衣服!”
话音还未落,就见一道白影从头顶掠过,衣角擦着万丛的额头向两边飘过去,万丛几乎能闻见他身上清冽的香味不等万丛惊呼出声,言弘申已经拿着湿哒哒的一团跃回岸边上了。
嫌弃地把那团布料丢回万丛的洗衣盆里,言弘申连给自己用了三个清洁咒,这才感觉好点了。
“你、你怎么能在河面上走路”万丛惊得快要不会说话了。
言弘申笑眯眯道:“雕虫小技罢了,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我也能学会?”万丛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是女子,也可以学这么厉害的本领吗?”
言弘申比万丛还迷惑:“学这个和男女有何相关?”
万丛扭着手指,道:“读书、习武,自来好像只有男人才能学这样厉害的本事,女人只能做活、生孩子”
言弘申皱起眉,瞥一眼不远处灰蒙蒙的小村子,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脏地方怎么会是他前世恩人的故乡。不过如果在这么脏的地方生活长大的话,恩人会入魔好像就合理多了。
不行,他言某人的恩人怎能在这种地方让人糟践?得带她离开。
“万丛,你可愿随我离开?”
“离开?离开去哪里?”
“这世界还是很大的,离开这里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什么都能实现?万丛忍不住心向往之,随即一惊,警惕道:“可是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我我什么都没有。”
言弘申轻笑着转过身,面朝河面负手而立:“上辈子欠了你一个人情,所以这辈子特来报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