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荣略带疑惑:「郡主的意思是,趁其迁徙之时发动突袭?」
「不,在鲸海方向下手。」方梦华摇头,语气沉稳且充满信心,「五国城地处偏远,虽易守难攻,但也意味着后勤供应极度困难。等到第三年,赵佶他们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之后,我们可以从海参崴方向发起突袭五国城,救出一些宋朝皇室。」
「如此一来,岂不是能握住天大的筹码?」梁红玉略带欣喜地说道,「若我们救出了赵佶父子,手中便能掌控宋廷正统,赵构那小子要睡不着觉了!」
方梦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赵佶和赵桓是金人掳去的‘宋帝’,他们若重归江南,会直接冲击赵构残宋小朝廷的合法性。而若落入我们手中,方明势力将拥有决定金宋我三国志博弈走向的筹码。」
「可是姑姑,此计虽妙,但攻打五国城会不会风险太大?」方杰眉头紧皱,语气中透着几分忧虑,「毕竟那里是女真人的核心地盘,如果他们得知我们行动,必然会全民动员倾全力反扑。」
「不错,正因如此,此计需要极强的隐蔽性。」方梦华目光冷冽,「我们决不能在辽东行动中暴露对赵佶的意图。扫荡旗庄、扰乱韩州的行动,只能是针对金军统治根基的正面打击。而五国城之战,则要作为突发之举,等金军反应过来时,已为时过晚。」
众将相互对视,终于都拱手齐声应道:「谨遵郡主号令!」
方梦华转身,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海岸线。
「金人自以为囚帝掳土已稳操胜券,却不知他们的每一步都在将自己送入深渊。」她轻声喃喃,语气中带着几分坚毅,「这不仅是为了跟残宋博弈,也是为中原百姓,为我们的未来。」
辽东的风中,似乎隐隐传来了兵戈交鸣的回响,而她手中的棋局,已然展开。
而此时黄昏的阳光洒落在大定府以北靠近辽国故都临潢府那广袤的草原上,驼铃声与马蹄声在风中回荡。押解赵佶的队伍正沿着中京路向金国上京会宁府前进,身后是一片漫长的尘土飞扬。
赵佶坐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中,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绿野。马车颠簸着,他手握着随身携带的一块砚石,目光却停留在随车摇晃的车帘缝隙间,神情中带着几分怅然。
几日前,他从押解他的金兵口中得知,原定的辽东沿海路线因「马贼海盗」频繁袭击而被迫改道草原。这一消息在他心头激起了波澜。
「马贼海盗……」赵佶轻声念叨,嘴角竟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他靠在车厢木板上,闭上双眼,思绪却飞回到从前。
他记得她在樊楼时那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直率,也记得她用一副再普通不过的脸,却吐露出一种大宋朝中少有人敢表现出的倔强:「我只忠于百姓,不忠于天子。」
他用自己的瘦金体亲笔为她画了一幅肖像,精心地挂在自己的寝宫中。这幅画像,他曾无数次凝视,自问为何这名女子能让他如此着迷。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每次看到这八个字,他都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此刻,他的目光再次转向草原远方的云霞,耳边是金兵的呵斥与押送奴隶的哭声。
「忠臣勤王军做不到的事,却被这方梦华做到了……」赵佶低声喃喃,眼中透出几分欣慰,「朕虽在北迁,然她还在行动,还未放弃中原,未放弃朕这宋家天下。」
这种欣慰中,甚至夹杂着一丝奇异的窃喜。
「她终究是念着朕的,」赵佶手指摩挲着砚石,忽然轻声笑道,带着几分苍凉的自嘲,「不枉朕当年夜夜对着她的画像叹息……梦华啊梦华,妳心里到底还是有朕。」
一名金兵骑马经过车旁,瞪了赵佶一眼,见他坐在车中发笑,哼了一声:「笑什么?你这老头,快到黄龙府就是一群老奴之一了,有什么可笑的?」
赵佶瞥了那金兵一眼,什么也没说,重新闭上了双眼。他心中却充满了一种微妙的期待。
「梦华,若妳真有这般本事,或许朕还能活着见到妳……」
金兵押送的队伍如蚂蚁一般延伸在草原的道路上,逐渐隐没在暮色之中。远处,一阵狂风卷起草海翻腾,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某种剧变。
而赵佶所在的马车中,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眼前的困境,凝视着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