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听完,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他深知这些攻城利器的威力。每一架投石机能够发射重石,足以轰击整个城墙,摧毁防线。而床弩则是更为致命的武器,足以一箭穿透城墙,杀伤防守士兵。面对金人这般铺天盖地的攻势,即便是最坚固的城池,也难以抵挡。
赵桓的眼神逐渐迷茫,他低声道:「这……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放弃?」
张叔夜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若真的放弃,开封城必将沦陷。我们不能让百姓和义军白白送命,必须做出选择,或者妥协,或者全力以赴守住这座城池。」
就在这时,赵栩急急说道:「皇兄,金人的威胁已经明确,他们不容许拖延任何时日。若是上皇不亲自前去,金人必定攻城。如今的情形,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赵桓双眼紧闭,脑海中一片混乱,最终低声道:「朕……朕愿意去金营。」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瞬间震动了整个大殿。张叔夜脸色骤变,他急忙上前拦住赵桓,低声道:「陛下,这可不是小事!若您亲自前往金营,岂非正中了金人的圈套?他们早已打算以此为借口,软禁官家,再要我们臣民投降!」
赵栩也急忙劝道:「皇兄,千金难买一命,若您前往金营,恐怕就是误入虎口!」
赵桓目光坚定,他摇了摇头:「若不亲自前去,金人必将攻城,开封难保。更何况,若朕去金营,或许能保全大宋一线希望。若是能以朕的名义换得城池的暂时安宁,那便是最好的选择。」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一片寂静。张叔夜和赵栩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安和无奈。赵桓的决定,仿佛将整个大宋的命运都交在了他的一念之间。
「既然如此,」张叔夜最终叹息道,「陛下,此行必需谨慎,我们的希望,已然寄托在您身上。」
赵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已下,便命人立刻准备前往金营议和。然而,心中深处的疑虑与担忧,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难以平息。
靖康元年腊月三十,北风夹着霜雪卷过开封城,天尚未亮,四野寂静如死,只有隐约的火光在远处时明时灭。开封北门街口,百余名义军守在简陋的路障旁,或裹着破旧的棉衣,或靠在临时堆起的石墙边,冷风刺骨,却无人退缩。他们一夜未眠,手持木棍、菜刀甚至锄头,心中惴惴,却无一人离开岗位。
天未破晓,城内便传来消息:皇帝赵桓要亲自出城,前往金营议和。义军们起初不信,觉得这是荒诞的流言。可当一队宫中的随驾轿子缓缓出现在街口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赵桓端坐轿内,身披紫袍,头戴冠冕,脸色苍白。他一路不发一语,目光僵硬地注视着前方。轿旁随行的张叔夜等数名大臣,皆面露忧色,默默随驾而行。队伍后方,仅有十余名侍卫护卫,身形单薄,与其说是护卫,更像是一支象征性的仪仗。
义军们一个个站起身来,目送队伍缓缓而过。有人双拳紧握,颤声道:「咱们这义军,日日夜夜守城,拼死与金人厮杀,却等来这般结局?官家竟是亲自出城投降?」
另一个年长的义军摇头叹道:「唉,国将不国,咱们守的又是什么?真真是天意弄人啊……」
队伍行至路障处,赵桓撩起轿帘,朝义军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与众人短暂相接,却没有一丝交流。那些义军的眼神中,有疲惫,有愤怒,也有无尽的失望。这一幕仿佛重锤,狠狠敲击着赵桓的心。他闭上眼睛,仿佛不愿再面对这些目光。
张叔夜见状,走上前拱手道:「诸位乡勇,你等都是朝廷的忠义之士。今日陛下冒险出城,是为了保全我大宋百姓的性命,不得已才为之。守城之事,尚需诸位与禁军齐心协力,务必坚守,不可动摇!」
人群中一阵沉默,过了半晌,有人冷冷道:「张相公一片好意,但只怕金贼狼子野心,陛下这一去,只能自陷虎口,如何能保全我等百姓?」
张叔夜闻言,面色微变,却无力反驳。他只是长叹一声,道:「朝廷自有安排,各位只需尽忠守城。」
人群未再回应,但所有的眼神都落在那顶孤零零的皇帝轿子上。一个老妪扶着拐杖,站在寒风中望着队伍渐行渐远,喃喃自语:「这天,怕是塌了……」
赵桓听不见这些话语,但轿帘后的寒风却让他感到刺骨的冷。
然而,江山真的还能稳固吗?赵桓的手微微发抖。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再去看那些满怀希望却终归失望的百姓。他只是低声呢喃:「但愿此行,能换得片刻安宁……」
队伍继续向北行进,渐渐远离了街口。身后,那些义军依旧默默站在原地,注视着这支队伍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在破晓的微光中。北风呼啸,吹散了人们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
这一夜,开封的天,彻底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