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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夜雨寒风萧瑟处处(第1页)

沈衍正坐在书房里犹豫不决,眼前又浮现出昨日谢琬容诚恳的样子。他本应该在王妃处留宿三日,像她说的那样,给予她王妃该有的尊重。可是,袖中的香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升起这样的想法时,狠狠灼痛了他的心。

“曦儿,表妹。”他将香囊凑在鼻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从中嗅出容曦的味道。他低声涩然地喃喃道:“表哥很想你,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京城呢?回来好不好。”

他只觉得心像落入沉渊深处,只能朝着唯一的光亮、那限定的道路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落在荆棘之上。

他正在沉思,冷不丁屋外传来洛扬的一声通传:“殿下,王妃求见。”

他香囊收入袖中,便见谢琬容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随后的侍女拎着一个保温瓷煲放在桌上,打开来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高丽参枸杞鸡汤。

“妾身见殿下今日一直在书房忙碌,眼看天色渐晚,便给殿下送一碗汤来。”她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温柔舒心,恬美动人:“殿下趁热喝了吧。这热乎乎的东西一下肚,整个身子都暖了呢。”

沈衍见她笑得亲切,说得体贴,端起碗将汤喝下,果然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来,浑身舒服,他放下碗,不禁向她露出一个笑容,温言道:“多谢你了。”

谢琬容摇摇头,轻声嗔道:“殿下如此客气作甚,这本是妾身的分内之事罢了。”她略一摆手,跟着身后的烹茶将碗收拾了退出了屋子。

沈衍见她并不走,知她有话要说,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她脸上,略带疑惑。谢琬容从他刚刚的笑容里添了一分底气,抿了抿唇,道:“妾身知道这样要求殿下不妥,但是看在妾身为您打理后院管理下人的份上,哪怕只是看在王妃的身份上,请殿下今晚,今晚去我那里歇息可好?”话音渐低,说到最后已是飞红双颊,低下头去,声若不闻。

她一个大家闺秀,如此□□裸地邀请夫君留宿,简直是她可以说出口的最过分的言语了。良久,却未听到沈衍吐出只言片语的回应,她感到难堪和羞耻像潮水一样涨满了心胸,忍不住抬起眼来看向他,一双妙目里已是珠泪盈盈,滚来滚去,只她紧咬着嘴唇强撑,欲落未落。

沈衍低低地叹了一声,心里更是愧疚。难得放软了口气,温言细语:“非我不欲去王妃处,实因明日是三日一次的小朝会,我今晚还要准备奏疏,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他移开了视线,不再言语。说多错多,又何必多言。

这话,分明是推脱罢了!谢琬容感到一股血气直冲到头顶,几日来的猜测和忐忑汇聚在一起,尖刻的话语脱口而出:“殿下不去妾身那里,怕不是准备甚么奏疏,而是书房有红袖添香的人吧。”话语一出口,她就感到一阵懊悔。果然见沈衍的眉头拧了起来,“甚么红袖添香?”他反应过来,眼神渐渐变冷,“如果你说的是紫苒,我可以告诉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只是请来为我看病的医女。既不是府中的侍女,更不是你可以随意摆布的。”

他拂袖转身,不再看她一眼:“王妃若无别的事,就赶紧回去休息吧。你只负责管好后院即可,前院书房与你没有关系,手不要伸得太长了。”

谢琬容颇有些失魂落魄地推开门,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噤。烹茶为她披上斗篷,端上手炉捧着。她只觉得浑身僵冷,抬眼便看到墙角处,紫苒眼睛里明晃晃的嘲讽。她握紧了手炉,挺直脊背,浑浑噩噩地走回了后院寝室,只觉得仿佛数九寒天落入了冰窖里,连心口的一丝热气都没了。

紫苒走入书房,见沈衍坐在书案前沉思,不禁冷冷道:“把你的好王妃气走了,怎的后悔了不成?”

话甫一出口,她自己便察觉了不对。沈衍抬头见是她,露出一个苦笑:“你这是替你家小姐监督我来了?放心,我已经警告了她,她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紫苒摇摇头,突然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了,有些赌气地不发一言,沈衍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拿过一旁今日暗箫拿来的传书,上面是沈彻写就的寥寥数语,不过是告诉三哥,他早已摆脱了朝廷侍卫的跟随,一行人已经穿过了恩宁城的范围,即将到达那处极为险峻的山谷。沈彻的话语中透出一股轻松,可见有美相随,再艰难的道路也如履平地一般。他不禁有些气闷,着实有些羡慕六弟的好运。

“你这几日和曦儿有联系么?”沈衍看向低头不语的紫苒,“不知她们到了哪里?我心里甚是惦记。”

“和夫人在一起,殿下就不必担心小姐了。”紫苒声音平平地道,突然向沈衍伸出了手,“殿下已经看过今日的密报了,便给我吧。”

见他眼中流露出疑问,她难得地解释了一句:“恩宁城的规矩,密报看过之后绝不可留过夜的。这是用恩宁城的情报网传递密报的规矩,您还是给我吧。”

沈衍将纸条递给紫苒,看着她双手动作,本就薄脆的纸化作齑粉簌簌落下。心绪不禁飘远,不知六弟此行,是否真的如他所写的那般顺利。

此时的沈彻,正陷入了一个麻烦之中。

前一日,他无意间和容玉拌了几句嘴,容二小姐何等人物,一个旋身便不见了踪影。他慌忙跳起来追赶,人没追上,他自己却在雾障从生的山谷里迷了路。

他爬上一棵大树休息了片刻,眼看天光渐明,四下仍一片茫茫,不知如何走出,心情又是沮丧又是懊恼。索性躺在树杈上歇息,看着遮天蔽日的树荫,胸口的黑铁卫令牌仿佛在发热,那日三哥付与重托的样子又闪现在他的眼前。

他直起身,大叫起来:“容玉!玉姐姐!玉儿!你在哪里?”他的声音惊起了林间的鸟雀,扑啦啦飞起一群。他喊了几声,颇有些丧气:“玉姐姐,我错啦!你快来救我吧!我还有三哥托付的事情要办啊!”

突然,头顶上响起容玉娇俏的声音:“你可算是认错啦,倔孩子。”

沈彻一脸惊喜地抬头望去,果然在更高的树杈上,晃荡着两只葱绿黄花的绣鞋。不是容玉又是哪个!

“你什么时候上去的?”他喜出望外,不禁叫道。容玉摘下一片叶子,吹落在他头顶上,笑道:“就是你刚才睡着的时候。这林子里全是雾气,你不懂武功乱跑什么,真让我好找。”

“可是我见你走了,就慌了嘛。想追上去解释,谁知道竟迷了路。”沈彻说起来还有些委屈,又觉得自己真是笨,颇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下去,却没有错过容玉的耳朵。

她跳下树杈,轻飘飘落在沈彻的树杈上,蹲下身捏捏他的脸,娇声道:“真是个笨蛋!我就走开一下子,总会回来的。下次不要去追,就在原地等着,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沈彻点点头,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两人相视而笑,俨然一对热恋中的小儿女。容玉抓住他的肩膀,纵身跃下了树。三转两转,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便走出了林子,回到了他们宿营的地方。

“玉姐姐你可真厉害!”沈彻忍不住看她的眼神中含了一丝崇拜,令容玉更加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这算什么,我的五行八卦学得不好,勉强是我父亲的五分之一吧。就连月华,”她冲一旁貌不惊人的侍女努努嘴,“也是非常厉害的,我拍马也赶不上。不然母亲也不会派她来帮忙进入山谷,她知道单凭我自己,肯定是不成的啦。”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入山谷?”沈彻忙问道,天晓得他们早早就来到了这里,已经宿营三天了,却不见这名叫月华的侍女有一丝进谷的意思,“难道谷中的人就不出来吗?”

“还有五日才是满月。”容玉看他折腾了一夜,发髻凌乱,索性拍拍他的肩头,让他背朝着她,开始为他绾发,一边道,“只有在满月的那天,谷中的雾障才会消失,谷中之人也会出谷,我们才能进去找你三哥说过的那个黑铁卫的副首领靖远。可是,我之前已经传书问过父亲,他告诉我,那个靖远已经娶了一名恩宁城的月部侍女,总在恩宁城和山谷中间往来,你这次还不一定能够见到他。”

沈彻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三哥要么就一直把他当小孩子,要么就一下子扔给他这么难缠的任务。容玉为他绾好发髻,戴上玉冠,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轻拍了一下他的臂膀,气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愁眉苦脸的,怎么?想要放弃了不成?”

“谁说我要放弃了,我只是,”他反驳,还是泄气地道:“我只是觉得这任务有些难罢了。我还从来没有办过,三哥忒也放心了。”

容玉不禁咯咯娇笑,伸手点点他的脑袋,“小傻瓜,这有甚么难的,有我呐。”她停下笑声,对沈彻道,“反正还有三日,我们不如回恩宁城一趟吧,我阿兄就要迎娶嫂嫂了,我想去参加他的婚礼。”

她说着,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顾绣鸾那副假惺惺哭泣的桥揉造作的脸,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嘟囔道:“虽然我不太喜欢新嫂嫂,可是阿兄喜欢,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

沈彻正好呆得无聊,当下连连点头:“好哇,玉姐姐说去哪儿,我自然是跟你一起了。”他一放松下来,不由得开始贫嘴滑舌,“正好去见见我未来的岳丈大人和大舅子。”

容玉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不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连不知何时悄悄下起的冬雨也未能盖住帐中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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