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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1页）

u0004繁华破碎，人生有去无回。

14:00整，远在二十公里外的行业大会现场，签约仪式已拉开了大幕，所有嘉宾都已悉数落座，主持人也站在台侧，调整着呼吸，准备上台。摄影、摄像均已就位，舞台中央的大灯把整个签约仪式照的光芒万丈。

好莱坞般的片头开启大幕，令人炫目的剪接无不炫耀着秋实公司的雄心壮志。秘书万分焦急地看着手机，第一排正中间有个空位，这是秋实公司董事长CEO邱大的座位，人呢？

火急火燎的秘书来到舞台侧面，一把拉过主持人窃窃私语，显然是希望拖延程序，然后迅速转身进了后台，让大片继续播放，不要停！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等邱董事长的归位。

台下的嘉宾看着舞台上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同样的大片，再雄伟的宣言已变成重复又重复的话唠，大家左顾右盼议论纷纷，都预感着有事要发生。

忽然，台下传出一句：“秋实二期失火了？！消防已赶往现场！？”这一石激起千层浪，会场立刻炸了锅。秋实公司员工们错愕不已，签约方更加不知所措，千算万算、千挑万选，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邱董事长呢？签约方人员纷纷反应过来，连忙差人找到邱大。不知是谁戳破了真相：“还找什么找，早跑路了吧？！”

失火的视频在会场迅速传播着，天意不可违，人心不可测。签约方有头有脸的嘉宾迅速撤离现场，谁也不想沾染上一身麻烦。

邱大的手机接不通，人去哪里了？无人可知，签约大会现场一地鸡毛，秋实从天堂落入地狱，彻底沦为一个笑话。半小时后，现场空空荡荡，只剩大屏幕上的宣传大片仍在顽强地滚动着，“享用清洁电力、服务全人类”的巨幅口号成了空洞乏力的行业笑柄。

人去楼空。安文是秋实公司唯一身在事故现场的领导层，他硬着头皮配合政府部门，忙前忙后处理着各种杂事，他联系不上邱大，也联系不上唐代表，两人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跟所有人断绝了关系。

安文心里充满愤恨，什么七位数佣金、什么并购计划、什么上市计划、什么资本运作，统统化成了泡影……兄弟们不被公安抓起来就是万幸了。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难临头各自飞，能飞多远飞多远！妈的！难道自己落入一个连环套？！安文狠狠地摔了手中的矿泉水瓶，事到如今，只能一心想着如何摆脱这个烫手的山芋。

机关算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杯水放在邱大面前的白色桌面上，桌面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几乎能反射出他的轮廓。纸杯里的水平静犹如一面镜子，毫无波澜。邱大此刻的心情震惊、疑惑、无奈、烦闷，眼前戏剧化的场景比唱本里的故事还要精彩。

人生如戏，这辈子还能有粉墨登场的一天？刚告别一个舞台，又走上另一个舞台。邱大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和遭遇百思不得其解。

门开了，有人进屋。他缓缓走到桌子对面，与邱大对视而坐。邱大抬头，此人身着白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头发短而干净，并不相识。

“梁明你认识吗？”对面的人说话了。

邱大摇了摇头，他不认识。

对面的人又说话了：“昨天，秋实公司二期项目在行业大会上与收购方准备现场签约，这事你清楚吧？”

这事邱大当然清楚，是他呕心沥血、费尽心思挖来的机会。可此人所问又是何意？邱大看了一眼对面的白衬衫，气质不凡，公道中人。

“你想说什么？”邱大回道，态度冷淡，言语清冷。

“两年前的新能源大巴失火案，你应该有耳闻吧？”白衬衫紧盯着邱大，细细捕捉着他脸上的异样。

邱大根本不认识这个什么梁明，大巴失火案他只是略有耳闻，这人为何追着自己不放。邱大见招拆招道：“这位同志，您说的我都不太熟悉，不知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找我？”

白衬衫微微一笑，说道：“那咱们说点你熟悉的。秋实二期项目准备出售给一家能源巨头公司，能源巨头能看上秋实这种小公司，如果中间没人撮合，难度显而易见，而你们却做到了。”

“那是我们技术能力强，有贵人相助，不过分吧？”邱大似乎有些得意，这些冠冕文章做做还是轻而易举。

“那为何这家能源巨头执意与你们秋实合作？即便已得知电站的进一步改造还没有完成。”白衬衫不依不饶、侃侃而谈。

这个问题邱大早就考虑过，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那是因为对方希望在战略上占得先机，所有的大企业都是先考虑战略问题，然后才是战术问题。做大事者不拘小节。”邱大开始不经意拽上了文，一个乡镇企业家的文化程度有了明显提升。

白衬衫看着邱大满满自信，不由地微微一笑，说道：“邱总是个实干家，有咱们乡镇企业家的干练！”白衬衫的夸赞让邱大更加坚信自己的能力。

白衬衫随即话锋一转，收敛起刚才的笑容，冷冷说道：“不过……梁明用两年前他就玩过的手段，撮合秋实和能源巨头的合作。”邱大一张笑脸变得有些僵硬，他并不明白此话何意。

白衬衫见邱大面露疑惑，他收起和善态度，严肃说道：“秋实二期的大火是人祸，这一点你邱老板心知肚明。”邱大一听白衬衫开始直击问题，腿肚子有些哆嗦，但在商场上披荆斩棘了多年，这局面还算……能应付。不承认不现实，可都承认了就成了罪名。邱大决定挑三拣四，找点不痛不痒的问题，他喝了口水，舔舔嘴唇说道：“我知道二期的技术还不够成熟，我们也正在改造中，出现事故我有责任，但任何技术创新都有风险，不能因为遇上了困难就否定创新！”邱大的话言辞凿凿，滴水不透，很有上纲上线的意思。

看起来五大三粗的邱大，没想到巧舌如簧，白衬衫从文件夹里拿出两套资料，说道：“邱总，你们的工程造价比同类厂商的价格足足低了一倍，这里面的问题不用我再捅破了说吧，A品B品，我们已……掌握。”

A品B品，五雷轰顶。这个深藏在邱大内心的秘密就这么被轻易地捅了出来，邱大有些慌了分寸，知道这个问题人绝对不超过五人，眼前这个白衬衫又是怎么知道的？邱大宽宽的脑门密密地冒着汗珠，显然他有些紧张，瞪着不大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白衬衫，半猜半疑地问道：“你是谁？你们怎么知道这些？”

白衬衫一看，邱大的心理防线差不多了，他缓缓坐下，冷静地说道：“梁明你认识，你和他相识于春风路29号，他是你与采购方之间的掮客，也是你与收购方之间的撮合人。当然，利用资源换取利润本无可厚非，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能源巨头之所以能收购你的项目，你说的没错，战略性投资是他们的主要考虑，秋实二期是行业中优质的示范类项目，国家会给予项目倾斜，也就是会有补贴，这个你知道，收购方也知道，但如何能套取，这里面的套路梁明比你们俩家都清楚。因为……”

说到这里，白衬衫停顿了，刚才滔滔不绝，信息量很大，邱大显然已愣住，这都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他看了一眼邱大，接着说：“两年前，一把大火烧掉了近百辆新能源大巴车，为何会失火？”“有人乱丢烟头。”邱大傻傻接话了，这句话他刚刚从路边听来。白衬衫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是的，烟头引燃了柳絮，从而引发火灾，乱丢烟头的人也已经收监，但这些都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做项目假象套取国家巨额补贴，再一把大火烧掉死无对证，骗补则无从查起。”白衬衫掷地有声，语速越来越快，用词一句比一句强硬，眼神犀利。

“这……这跟我秋实有什么关系……”邱大额头的细密汗珠已变成豆大的汗滴，沿着脸颊滑落。

“你的秋实二期便是他的猎物，项目无论怎么改，只要不彻底更换B品电池，火灾迟早会发生，如法炮制，他拿着巨额补贴和收购方分享，虽然他连收购方都瞒得密不透风，那是他已算准，收购方的损失有保险公司赔偿，唯独你是建设方，对项目有质保责任，终将成为替死鬼、牺牲品……”白衬衫的话句句扎心，邱大已经猜到了，白衬衫口中的梁明便是他的贵人梁哥。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把大火，打乱了所有的安排，他原计划是在收购完成后，国家补贴到手，收购方的中介费落袋，火灾事故再完美登场，到那时，即便想查，一片废墟怎么查？他大可高枕无忧、全身而退。”白衬衫总算说到了梁明的盘算。

“他人呢？我这几天怎么也联系不上他。难道知道我要出事，跑了？”邱大惊愕地说出这个他都不敢想的推测，好一个金蝉脱壳！

“他……人已被我们控制。”白衬衫发觉邱大已经慌乱，便说出了梁的下落。“我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提早做了边控，他原计划是逃亡海外。遗憾的是，我们没想到大火来的如此之快。”

“这下都对上了……对上了……”邱大像失了神的患者，喃喃自语，一遍一遍又一遍，在他心里，这么大个坑，他着实被套路了，很深很深。桌上杯中的水早已喝干，杯底干净的如同桌面。邱大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这世界上最长的路便是人的套路，走多了摔狠了，一抬头，下一个套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