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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登山,每人脚下都多加了一双谢公屐,一众公子哥儿的身形比平时显得更为高挑了几分。这里面,又属裴少成身形最显眼,他往那儿一站,自然而然就是人群里的焦点。
吕质文远远盯着言笑晏晏的柳舜卿和裴少成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还是走到裴少成身边道:“少成,一会儿咱们一起爬山吧!”
裴少成转头问他:“你抽到的搭档是谁?”
吕质文朝另一边努努嘴,眼里闪过一丝不快:“陈慎言陈公子。”
裴少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陈慎言单手搭在萧守真肩上,两人旁若无人,说笑得正欢。他心下顿时了然。
这两位都是爱玩爱闹的主儿,八成都跟吕质文不大聊得来。他们也不可能像裴少成一样牢牢守着规则,时刻去关照自己所谓的搭档。估计吕质文从昨晚到现在,难免有了一些被冷落的不爽快。
裴少成于是笑道:“好啊,那一会儿爬山,你跟着我和舜卿就好!”
吕质文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动动嘴唇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只点点头应了声“好”。
清点完人头,确认全员到齐,大家陆续出发,在细细窄窄的山路上自动三五成群分成了一拨一拨的小团体。
柳舜卿、裴少成、崔明逸、谢樵行再加一个吕质文,五人走在了整个队伍的中后段。
上山的路是一条前人踩踏出来的小径,在密林间崎岖蜿蜒。这路没有经过正式修葺,落叶杂草伴着尘土,路边生了许多荆棘怪石,偶尔泉水流经的地方还有些泥泞。
柳舜卿爬山爬得很辛苦,但心情却格外畅快。
清晨的山林里缠绕着淡淡薄雾,耳边始终伴有淙淙的水流声,一路上奇花异树,鸟鸣啾啾,又有三五好友相伴左右,前呼后应。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前方路上有一块巨石拦住了去路,只能手脚并用爬过岩石才能继续前行。裴少成和崔明逸当先爬上去,然后,两人不约而同转身,朝身后的柳舜卿伸手,想拉他上去。
看到眼前突然伸过来两只手臂,柳舜卿愣了愣,他抬眼朝上面两人各投去一瞥,期待能由对方哪一位先做个决断。
然而,上面那两人都像没看到对方伸手似的,眼睛直直盯着柳舜卿,谁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谢樵行迅速垂下眼,仔细盯着地上一只巨大的蚂蚁看,似乎突然之间对昆虫觅食的行迹产生了极大兴趣。吕质文则下意识双手抱胸,看看裴少成,又看看柳舜卿,眸光冷淡,对当下的局面颇有些莫名其妙。
一切反应不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实际上,柳舜卿并没有犹豫很久,依着本能和习惯,他伸手抓住了崔明逸的手掌。
那一瞬,他脑子里其实有点混乱。一面觉得,跟裴少成这样的人肌肤相触,是一件很别扭很不可思议的事;另一方面,他还莫名想起了吕质文提过的“男男授受不亲”的问题。
所以,即便排除本能,依着理智来选,也是崔明逸的手掌更安全可靠些。
裴少成垂眼看着柳舜卿被崔明逸拉上来,面上表情没什么波动。他没有收回伸出去的右手,而是冲下方的吕质文道:“愣着干吗?拉你上来?”
“啊?”吕质文懵了一瞬,忙放下手臂,慌里慌张伸手拉住裴少成,剩余的手脚主动攀爬,微微一借力便上了岩石。
裴少成又转向终于完成了一次实地生物考察的谢樵行:“要拉你一把么?”
谢樵行忙笑道:“不用。我还不至于那么柔弱。”
话音才落,上面两道视线齐刷刷朝他射来,分别来自刚刚被拉上去的柳舜卿和吕质文。其中,吕质文尤其感到不忿。
如果不是裴少成主动要拉他,他不好驳了对方面子,这么一块石头,何至于要人帮忙?
谢樵行意识到自己失言,一边手脚并用爬上来,一边自我解嘲:“爬是能爬上来,不过姿态太不优雅,早知道还是拉一下好了,哈哈哈哈!”
越往上,山路越难走,崔明逸和裴少成随时都在关照柳舜卿,伸手拉人的场景又上演了几次。只不过两人刻意规避了第一次的尴尬局面,没有再同时出手。
在吕质文的体力和耐心即将耗尽之际,他们终于到达山顶最高处。柳舜卿抬起身抹抹额头上的汗珠,迫不及待朝山的另一侧看过去,立刻发出一声欢呼。
这山顶另一侧,竟是一大片略略凹陷下去的平坦草甸。从山巅往下看,草甸如一块绿油油的地毯,中间点缀了一汪潭水,潭水下游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水,一路上的淙淙水声,原来都源于此处。
深潭另一侧的草甸边缘处,是密密的树林,林间草地上,此刻已搭起四五座米白色粗布大凉棚,凉棚底下铺着毯子。先上山的同门三三两两穿梭其间,俨然已进入野营状态。
柳舜卿双手拢在口边冲下方大喊:“守真……”“慎言……”,又跳起来连连挥手吸引下面的人注意他。
裴少成偏过头盯着他的侧脸,忍不住笑道:“就这么高兴么?”
“是啊!太高兴了!这里太美太有趣了!”
崔明逸也弯起唇角笑看着他,轻声道:“就知道你会喜欢。”
同行一路,吕质文仍是改不了嘴臭的毛病,忍不住翻起白眼:“哪里美了?早就听说你们平阳侯府的花园不是一般的精巧,假山奇石,回廊曲径,里边满是世间难寻的奇花名木,难道不比这杂草丛生的野山美?”
柳舜卿满头汗水,满脸喜色,并不跟他计较,只道:“这里是天然野生的美,跟人工雕琢的美岂能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