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警备司令部主要关心这件事背后有没有共产党的支持与参与,可审来问去,大家都是一个口径,没审出半点儿和共产党有联系的话来,他们就对这件事没了兴趣。就把这个案件转成地方治安案件了,要求保警队处理。保警队里有李树勋关照,所以每个人被罚了钱,且受了点皮肉之苦,就被放出来了。而姨父李树勋的那些粮食,也就被警备司令部充了公,用作了军粮。
第六天,月秀一干人等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石畔村。这些人没偷上粮,反倒挨了一顿打,自然是没有好心情的,个个都哭丧着脸。而更令人难过的是,建娃大的一条腿摔断了,被抬回了石畔村,家里叫了个郎中,把腿给接上了,他此刻就躺在床上疼得大呀妈呀地乱叫唤哩。
经了这件事,月秀这尊神也算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硷畔上,大家都知道了原来她给荣堂家的粮食就是偷的自家的粮食啊。
隔得两天,建娃妈赶来把月秀骂了一顿,吵着要把建娃大往月秀家抬哩。月秀被冤枉得实在委屈,就直哭。后来,钱东来与钱东魁出面了,钱东来把建娃妈骂了一顿,钱东魁捋胳膊挽袖子直要打建娃妈,这建娃妈才被众人拉走了。
后来再说起这一出事情时,军保就编了几句顺口溜:月秀月秀施妙计,趁了天黑去偷米,去了九个关了八,剩了一个腿坏啦。
呸,编得还蛮押韵的嘛。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邓汉杰与东坡来到了石畔村。他们扛回来了两大袋子粮食,说石畔村缺粮得到了政府的重视,救济了两袋粮食,但目前来说,杯水车薪,政府也有困难,望大家理解一下。
粮食就由薛志刚分发,发给村里那些缺吃少粮的家户,一户有分得一两升、两三升的,尤其是建娃大此刻正躺在床上养伤呢,就相应分得多了点儿。
晚上,邓汉杰与东坡在薛志刚家召开了会议,参加会议的基本就是那天参加抢粮的几个人再加几名群众代表。邓汉杰在会上讲道:“我们的部队打了青化砭、羊马河、蟠龙三个大战役,国民党军队三战三败,损失了大量的有生力量。目前,国民党早已从攻势转为守势了,基本上再不敢贸然进攻了,这场战争真正进入了相持阶段。但这个阶段其实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国民党穷凶极恶,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大家一定要在思想上做好准备。”在会上,他批评了月秀,说:“石畔村冒险抢粮食的做法是错误的,是坚决要不得的。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只有保存实力,积蓄力量,才是唯一的选择。像这一类的冒险蛮干实在是不足取的,轻则毫无收获,重则会给自己给别人给组织都带来一定的危险,从而造成不必要的牺牲。”月秀在众人面前挨了批评,心里很不服气。会上虽然没吭声,但她心里认为个人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是为了解决群众的困难,况且当时是他们围着她要她领着他们去的,怎么现在就成了自己一人的错误呢?如果说个人有错的话,那就错在考虑不周、缺乏经验。所以,她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会议开完了,众人散去了,东坡找到了月秀。月秀不服气地说:“怎么样,你也要批评我吗?”
东坡说:“这一次你做得真不对。这么大个事,你要上报组织的,要经过批准的。你想想,你擅自行动,如果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可怎么办?”
月秀委屈地说:“是他们要我去的,又不是我拉着、求着他们非去不可。”
东坡说:“我不是说这些。你是一片好心,有为大家着想的热心,这一点是谁也否定不了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敌强我弱,你们又是集体行动,很容易被他们逮住凑数打成共产党的,或者给你们扣上共产党指使的这顶帽子,因而受到牵连。这一次你非常幸运,遇上了你姨父,如果说遇上别人了,你就有可能掉脑袋了,你明白不?那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啊!”
月秀不吭声了。
东坡说:“有很多时候,我们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他们拿着枪,我们手无寸铁。凡事要多动脑子的,而不能仅靠热情与冲动。”
月秀说:“那难道我们什么都不要干了吗?”
“要干。但正像邓区长说的,敌人很凶残,他们目前实力强,我们干事情要多动些脑子,尽量不硬碰。要知道,消灭他们需要的是我们的正规部队,需要的是成成这样的游击队员。”
一听东坡提起了钱成成,月秀一下子就来了兴趣,问道:“你见到成成了吗?”
东坡说:“见了几面,他仍在游击队里,瘦了一些,但变得很精神了。我上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乐呵呵的,还问我见你了没。”
“他咋不回来看我呢?”
“他说一有空就会回来看你,让你别为他担心。”
“那他捎什么话没?”
“他只说让你在家等着他,不要为他操心,照顾好大、妈。”
“再说什么了没有?”
“没了。”
“他没写信呀?”
“他在部队上识了一些字,但还写不成信。”
此刻,东坡的话激起了月秀对钱成成强烈的思念,她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成成啊,我的亲人,你在哪儿,你可知道我一个人孤枕难眠,天天都在想着你哩!”本来这两天,领着人偷粮出了事,被建娃妈吵了一顿,成成妈整天也埋怨,说她一个女人家到处乱跑,被人说闲话,月秀心情十分郁闷。但此刻听到东坡说见到成成了,还捎来了话,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但她又问不到更多的消息,就又有了一丝失望。她不由得埋怨道:“那他就是个憨憨啊,捎话就不能多捎两句吗?”
东坡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差点儿忘了。”说着就从身上掏呀掏,竟然掏出了五六个子弹壳来。东坡把这些东西递给月秀,说:“成成说,让你把这些东西先攒着,等有了娃娃,他要拿这些做一些玩具哩。”
月秀一时接了,说:“有个娃娃,我可不让他玩枪弄炮。”
东坡和月秀两人又说了半天话,东坡就对月秀安妥了另外一件事。
他说:“你这次偷粮恰好碰见了你姨父,我们分析了一下,李树勋这个人,人很精明,但是个骑墙派。国民党一来,他就叛变了,但现在看见国民党快完了,他的立场有些动摇。鉴于他目前的这种状况,我们研究了一下,觉得他还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下一步,你就给你姨父捎个话,让他脑子放活泛些,少做些危害群众利益的事。否则的话,安定城一解放,共产党有一天会和他算总账的。”
月秀应了一声,说:“过几天,等有了得劲人,我就把这话给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