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乔荷,身体僵直,垂着眼尾,若仔细看去,可见她那埋在阴影里的细瘦肩膀,早已颤颤栗栗。
陆温道:“兰姑娘,说一说案情吧。”
“是。”兰桢缓缓开口。
“第一具尸体,脖颈伤口线条杂乱不堪,呈割锯伤,何为割锯,便是一次不成,再试多次,直至气绝为止。”
“而割锯伤口,是在陆永之身,由此可见,这是凶手杀的第一人,当时应该十分无措,又异常恐惧,因无一击致命的经验,才会形成这样繁复的伤痕。”
“第二名尸体,脖颈的伤口有两处,一处是因行凶者是女子,力道颇小,放血之后,死者并未立即死去。”
“而杀手为了迅速解决尸体的疼痛,再次划破了脖颈的血管,一击致命,毫无痛苦。”
“而这具尸体,是五姨娘,也就是,陆荞的生母。”
“之后的第三名尸体,第四名尸体,几乎都是一击毙命,干脆利落,据我之见,是行凶者有了经验之后,看准了位置,未免痛苦,下手干脆。”
“以燕王妃的身手,杀人只须一刀,伤口平整,一刀毙命,十分利落。”
她顿了顿,朝陆温拱手作揖,又道:“燕王妃屠灭青峰山道观二十余地痞时,是我验的尸。”
陆温挑眉:“记得北弥有律,若遇恶匪劫掠,杀之无罪,他们下山时,竟胆大包天想强辱于我,我一时不忿,下手是重了些。”
兰桢点头:“禀王妃,无罪。”
乔荷指尖颤颤,面色苍白如纸:“光凭伤口,就想定我的罪……物证呢,人证呢?”
陆温走上前,微微俯身,平视着她:“你以为,你可以凭苏宛之力假死逃生,我就不能藏起陆覃,只做最后的清算么?”
当她说完这句话,乔荷已然心如死灰:“陆覃……怎么会没死呢。”
陆温笑意淡淡:“哦,你知道,这样大的灭门惨案,若只活了你一个,难免会叫人惊疑,所以你留下了陆覃的性命。”
“这样的话,一个二小姐,一个五小姐,便理所当然得多了,何况,你还给她喂了足量的迷魂散,叫她一直疯疯癫癫的,只有你的证词才算数,不是么?”
见她不答,陆温又道:“可惜,我家夫君,极擅药理,不过是救一个被迷魂散伤了神智的姑娘,算不得什么,两剂汤药下去,如今好好的呢。”
本案凶手是谁,陆温想,除了她,无人会在意。
毕竟此案始终,都是薛雅之针对谢行湛的一场政治诬陷。
陆荞,陆覃,一入刑部,皆会死于非命,苏宛救下陆荞,先不计其因。
可谢行湛救下陆覃,便是想大婚之后,将此人证呈堂,还她一个清白,还玉容坊的姑娘们一个清白。
乔荷已无退路,唇角却勾出淡然一笑,忽然问了一句:“燕王妃,你说,人定胜天这句话,是不是一句空话?”
“不是。”陆温平静答,“你为何会如此想?”
她倔强的仰起头,无奈一笑:“陆覃是嫡女,而我是庶女,所以自幼低她一等。”
“而你是王妃,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所以,崇文馆的名次也好,如今两方倾轧也好,我也都低你一等。”
陆温叹了叹:“杀父弑母之因,我先不问,我只问你,你杀家里的小厮、丫头时,就没想过,她们凭什么要为了你的私怨而死?”
她怔了怔,声音突然低了几分:“他们……必须要死。”
“为何?”
乔荷眼眶一红,撇过头去,咬唇不语。
陆温走上前,柔声道:“听我说,此处,只有女孩子,而这些女孩子,未来会是你的同窗,是与你携手并进的挚友。”
“刑部的人,我也只唤了一位兰桢姑娘,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此事还有转圜。”
乔荷低下头,紧紧攥着衣袍,冷笑:“还能有什么转圜?”
“因为我信苏宛。”陆温抬眼,再次重复,“我与你连面也未曾见过,所以不知你秉性,但我信苏宛。”
我信苏宛并非滥杀之人。
我也信他,不会对一个冷酷无情的弑父凶手法外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