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带着新发的嫩绿,在小径旁随微风轻晃。路的尽头是一间小院,齐肩高的院墙上爬满藤蔓,将院落隐在绿意中。
枭推门进到院内,院中唯一的一间木屋空着,屋内正中的矮几上,茶具摆放齐整,袅袅热气自茶壶的壶嘴中升腾。
这里距香茗堂主楼不足百米,站在院中便可看到那座华丽气派的茶楼。鲜少有人知道香茗堂背后藏着这间小院,还是他将从丞相府顺出来的一锭黄金摆在香茗堂伙计面前,顺带用了点小小手段,才换来在此处待上半日的机会。
不过半日足够了,他在矮几前坐下,注视着院门。虽然没能等到皇帝身边的老阉狗,但宫内当值的太监那么多,总能找到愿意带出消息的。
伴随“吱呀”一声轻响,一位身着灰袍,身形有些佝偻的人跨进门来。
“李公公,劳您大驾。”枭起身相迎。
来人斜睨着眼将屋内迅速一扫,注意到枭从怀中掏出的一锭银子,声音尖细:“您客气,咱家不过一个御膳房内跑腿的,您这是要作何?”
枭今日一幅中年富商的扮相,又在桌上放上一锭银子,带着笑压着声音开口:“公公,实不相瞒,我是来京城寻亲的。家中小妹二十年前嫁到京城后一直没有消息,这两年才打听到她早早就去了,留下一双儿女竟有幸被林相收留。我本想偷偷看一眼两位孩子就走,没成想姑娘有福气,前些日子刚被送进宫去。”
李姓太监听到丞相之名,面色稍霁。
枭继续道:“我膝下无子,这些年做生意攒下点家产,想留给小妹的两个孩子。公公若能帮我这个忙,事成与否都必有重谢。或者,您就从指缝里给我漏点消息,让我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就成。这点小心意,就请公公拿去喝茶。”
说着,他又添上一锭银子。
三锭白花花的银子泛着诱人的光泽,李公公不自觉吞了口口水,他在宫中地位不高,面前的银子抵得上他十年的俸禄。
“您说的那位,咱家知道的不多。”他抬头看了看枭,神情犹豫,咬了咬牙道,“二月中旬,的确有位贵人进宫,据说是丞相义女,天仙般的人物,极为受宠,被封为美人。”
“但她不小心冲撞了皇后,受罚后才发现有孕,身子弱,随腹中的孩子一道仙逝了。”
血液一股脑地往头顶冲,枭只觉耳边嗡鸣,视线也有一瞬的模糊。他咬破舌尖,疼痛伴着血液的腥锈味让他勉强找回镇静,手中的茶杯已碎,满室飘扬着茶香。
他咬着牙扯出一个笑来道谢,看见太监迅速将桌上的银子拢进袖口出了院,面上的笑散的无影无踪,冷意像是能将眼前的滚茶结成冰。
冲撞了皇后?
他鼻腔内喷出一声冷哼,那是这个太监在骗他一个“外乡人”。
天子愚蠢却不耽误他好色,皇后又是个善妒狠厉的角色。两年前便有个嫔妃因为有孕,被皇后掷利戟于腹上,一尸两命抬出去,皇后只笑着让一旁看着的的妃子们夸她投掷的准头。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眼眶却红得要渗出血来。茶杯碎片仍握在手心,锋利的边缘划开皮肉,有温热的血液汩汩而流。
身子弱?他浑然无觉手中的伤口,露出一个森然的笑,谁知道他的阿姐又是受了怎样的苦?
一口银牙几欲咬碎,他想起林鹤堂嘉庆假情假意的笑来,他一直都知道把阿姐送进宫有什么后果,却还是将她送给了那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