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20日毕辰市
审讯室里一束强光打下来,照在原木色的办公桌上。在这昏暗的房间里,犹如一道闪电,让心里有愧的人都无所遁形。
“张倩,你既然那么爱他,为何要杀他?”林木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因为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会死。”张倩依旧保持着原口供。
“也对,你用下药只是想得到他的身体而已,那些所谓的爱他,不能失去他的话自然是在欺骗我们。”
“我说的都是真的。”张倩用一只手一直扣着放在大腿上的另一只手。
“真的?不对吧,我觉得你爱自己多过爱他。”林木转了一下笔神秘地笑道:“他离开你以后,你很痛苦,所以在那段日子里你不断地找他,但是他不理你,你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做什么都没兴趣。你越想越不甘心,不甘心他就这样离开你,越想越生气,所以你就想报复他,获得心理上的安慰,你做的这些事不都是为了让你自己开心吗?”她的声音变得像在讲一段剧情跌宕的故事。
“你胡说,我是真的很爱他我为了他付出那么多,他说不要我就不要我,那个女人能比我爱他吗?我才是这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张倩的情绪开始起伏。
“于是你为了挽回他,选择用m药尝试旧情复燃,可惜最后你发现他在吃了m药的情况下都对你没有任何兴趣时,你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而这种羞耻感让你的愤怒也在一瞬间爆发,于是你便把剩下的酒都灌进他的肚子,看着他痛苦得死去。”林木突然加快了语速大声说道。
“我没有灌他,是他自己一口气喝完的!”张倩的瞳孔随着眼睛放大了,林木嘴角一歪,倚靠在靠背上,平静地说道:“张倩,那你现在可以给我讲讲他是怎么一口气喝完的吗?”
“……我恨他,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牵手走过,一起在我们去过的餐厅吃饭,一起在我们打卡的地方拍照……我就想杀了他!”张倩的身体颤抖着,“于是我骗他再陪我吃一次晚饭,只要他把那瓶红酒一口喝光,我从此不再纠缠他……他多干脆啊,你知道吗?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喝了下去,哈哈哈哈,他连一滴都没有留下……”张倩一边哭一边笑。
“你怎么就知道4片刚刚够?”老九吹了吹杯子里的热茶。
“我不知道,我们分手4个月,那就是代表他死亡的数字。”她慢慢抬起头,扬着眉毛,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张倩,冲动杀人和蓄意杀人是两回事。”林木用手拍了两下了办公桌,“你真是鬼迷了心窍。”
“既然我得不到他,那谁别想得到。”她的目光逐渐呆滞。
“祈求来的爱都是卑微的,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你欣然接受他的离开,未来还会有更好更值得的你爱的人等着你吗?”林木同为女人,看着她实在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冲动。
“没有他,世上再无爱。”她闭上了眼睛,留下了两行泪水,但那并不是后悔的泪水,是执迷不悟的泪。
林木合上文件夹,离开了审讯室,她把新的口供交到徐队跟前,“有些变动,你空了看看吧。”她刚要出去,被徐队叫住了:“林木,你下午有事吗?“
“上班呐。”林木疑惑地说道。
“……爸爸想让你陪他去祭拜浩林。”
“噢,是啊……今天是浩林的生忌。那徐队你这是批我假了?”这突如其来的接见让林木有些异常的兴奋。
“爸爸都开口了,我能不批假吗?这队里你休我就不能休,也不知道爸爸怎么想的,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他儿子了。”徐队垮着脸,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徐队,请帮我转告老师,我现在马上就过去。”林木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还记得那一年的夏天,是她考入警校的第一年。徐教授是当年警界的神话,不仅智勇双全,还屡破奇案,林木简直把他当成神一样膜拜。当林木知道给他们授课的教授就是徐教授时,开心得几晚上都睡不着觉。徐教授的第一堂课,他在讲台上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唯独林木的回答让他点了点头,后来他注意到林木每次都会很认真地记下他说过的话,甚至一个被别人认为无关紧要的词语,她的聪明和好学让徐教授甚是喜爱,渐渐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只要林木有不懂得的问题必定知不不言的耐心解答。
徐教授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徐队,天资不高还喜欢偷懒,经常被徐教授训的狗血淋头,但是胜在知错马上改。小儿子徐浩林,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徐教授对他是充满了期待,想着送他去国外留学,等学成归来之后能有所作为。
眼下还有一年浩林就中考了,徐教授的工作让他无暇分身,外人他又不放心,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请林木每周末到家里来给他辅导功课。
浩林从小就乖巧懂事,无论在生活还是学习上,都不需要家人过多的担心。林木这个小老师经常迟到,可是浩林一点也不生气,他知道林木肯定是有事耽误了,每次还贴心的准备好一杯暖呼呼的蜂蜜柚子茶放在书桌上,然后看着书静静地等着她。
有一次,林木来帮他辅导功课的时候,一直喘着气,呼吸里还掺杂着微小的“沙沙”声,浩林意识到不对劲,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很烫手,就陪着林木去了医院,才发现林木感染了细菌性肺炎,需要住院输液治疗。林木的父母在另一个城市,她也不想让家人担心,所以浩林便主动请缨,这几天就由他来照看林木。
病房内的小桌子上每天都有一朵新鲜的栀子花插在一个小瓶子里,给炎炎夏日带来了一丝清新的空气。林木虽然病着,但却不是一个能安静躺着的人,她几次偷偷地跑下楼去买零食,都被浩林逮个正着,林木又夹着个尾巴逃了回来。
林木一输液就犯困,一犯困就睡着,幸好浩林是在放暑假,能半天半天地守着她。每次林木在半梦半醒之前,总能看到浩林坐在窗边看书的认真身影,一头乌黑清爽的短发偶尔被风拂起,白白净净地脸上镶嵌着一双纯净如墨的眼睛,他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书,不被任何东西所打扰,这样的画面总能让林木感受到一丝特别的温暖和亲切感。
往后的日子里,林木都会把浩林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宠着,比如非要拉他去尝尝街边黑漆漆的臭豆腐,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笑弯了腰。再比如带他去爬山,实际上却是露宿荒野啃着干脆面探寻天外来客,然后看着他摇头无语的样子在地上笑得前俯后仰……谁有这样一个不正常的姐姐,估计都得吐血,可是浩林不会,他明白她的用意,他知道她是故意这样帮他放松心情减轻压力。千金难求,知音难觅,能在茫茫人海里寻得一个懂自己的人真的很难,而他们却很幸运地找到了彼此。
第二年的夏天,浩林如愿以偿考上了国外的一所重点高中,临别前,林木送了他一只黑色的钢笔,上面刻着“儒士成林”四个金色的字,希望他能端端正正写字,堂堂正正做人。浩林也没让大家失望,一直都是以“全科第一”的优异成绩报答着所有人,可是在他高三那年忽然传来他车祸去世的噩耗,这忽如其来的消息就像一道晴天霹雳,让徐教授夫妇痛不欲生,徐母还因此患上了抑郁症。
林木当时没有哭也没有去参加葬礼,她想只要没看到他的尸体,他就没有死,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