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过来这边,他终于远远地看见了她称赞不已的那片花海。就在她家的菜园外面,五彩斑斓、绚烂无比,泼辣辣高与檐齐,果然是乡下最抢眼的风景。
隔着花丛翠盖,他还看见了她家的房舍砖墙。
同样的房屋不是没见过,但从来不曾萌生出什么特别的感触来。
这次不同。
他觉得那里的每片屋瓦、每块方砖,甚至是墙头上的一根狗尾草,都充满着诗情画意和——
意味深长。
因为那是她的私有,是她生命生活的一部分,与她的名字、她的形容,关联在一起。
就像是此刻,他的手紧握着她的,这份真实的触感让他毫不怀疑,自己也已成为她的一部分。
哪怕只是一瞬间、一刹那,哪怕只是她心底的一粒尘埃。
他享受着此刻的安详,享受着与她促膝交谈。
“这样的矛盾,人人都有……”
想想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为什么会向往着长大?只不过她并非寻常的孩子,便不能以普世的想法来揣测她的心意。
“想长大,大概是想拥有更大的力量吧?替天行道也好,扶困济贫也好,或者,就像你曾经说过的,只是想凭借一己之力,提携起三两个寒窗苦读踌躇满志的学子……”
虽然口头上计算得很清楚,但细想来,她哪里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又几时见死不救了?
偶尔的袖手旁观不是麻木冷酷,而是因为看得太透,就像是一位杏林高手,看到了病症的根源,明白寻常的药方根本除不了病根。
如果没有治本的良药,再多的怜悯又有何用?
若萤淡淡地笑了:“在下哪有这么伟大……保持适度的距离,不过是不想给自己制造太多麻烦罢了……名利这东西,不多不少最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我可是从来不曾忘记过。”
他也随之笑了笑:“不曾忘记了,不止这一样吧?别人看不见,本王却是都看到了。”
这话宛若晚风温柔,但若萤却选择了忽略:“还有呢?”
朱昭葵忽然就语结了。
“世子果然是个明白人。”
若萤倏忽一笑,恰如草尖上的萤光。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暧昧起来。
朱昭葵不得不继续自己的猜想:“若萤不想长大,想必不是害怕承担更多的责任吧?那么着急地想要跻身科举大军中——容本王小人一把:大概是怕长大了、变了模样,想要再鱼目混珠怕就不容易了吧?”
他转过脸来,上下打量她:“凭着眼下这个模样,谁会怀疑这不是个男孩子?”
身边的人仰望着星空,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声如细雨沥沥,在他开遍鲜花的心田里,激起雷鸣般的响应。
这一刻,他的身体在燃烧,热流滚滚在体内肆意狂奔。
他听得出她的轻松与愉快。
他知道他猜对了。
她一向忌讳被人识穿,就好像担心失去了衣裳的遮掩庇护,便失去了安全感。
而此刻,她却认可了他的这一举动。
这是否意味着,她信他?
“世子是后来想通的吗?”
朱昭葵迟疑了一下:“是。”
“这样啊……世子派东方围堵我的时候,原来尚不知情。不知者不怪。再说,终归是已经度过了难关,到达了彼岸。既往不咎,从前的种种误解与矛盾,可以放下了。”
倘若他连反话都听不出来,这二十多年就算是白活了。
“对不起。以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本王给你道歉。相信若萤定会原谅本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