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老宅最后面的这个院子,已经荒芜了有些年头了。下人们会在院子里放置一些农具杂物。
旁边就是“清音院”,曾经是钟若芝的生母二姨娘的住处。二姨娘过世后,清音院的桔梗因为乏人关照,便如火如荼地疯长起来,一度蔓延到了隔壁。
后来清音院住进了冯恬,似乎是收到了某种诅咒,最终,冯恬发了癫狂,一把火把个清音院烧的干干净净,当时要不是抢救得力,隔壁的院子估计也就跟着灰飞烟灭了。
经过前后这两件事,老宅的人都对这一片的房舍产生了莫名的恐惧与抵触。大白天里都鲜有人进出,更别说晚间了。高大的槐树投下的影子,总能叫人跟魍魉魑魅联系在一起。
但是,这片房屋外侧的夹道,却是三房进出老宅的最为近便的选择。
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有些毛毛的,却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每次经过夹道,只一心巴望着能够赶紧走出去。
只要走出夹道,出了老宅的后门,一切的阴郁便会随机消失。
叶氏曾经说过,不是死人作祟,任何人家的房屋,年久无人居住,就会倒垮得特别快、特别严重,也特别地瘆人。
可就是这么一片叫人望而生畏的所在,居然住进了人家。
是当真不知情吧?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敢砸银子买房置地,这户人家的当家人若不是十分硬气,就是个十足的棒槌。
因为房屋已经更换主人,因此,通往老宅前面的那道门就给封上了,转而把大门开在了夹道这边。
若萤站在门口,看了看门上,大红的对联都还很新鲜,只是没有任何能够表明主人家身份的物证。
她朝腊月送了个眼色,腊月遂上前拉住门环,使劲扣了两下,没有听到回应,门却自行开了。
乡下的习俗,进入别人家大门是无需打招呼的,到了照壁那里再喊一嗓子通知屋子里的人,完全算不上失礼。
于是腊月打头,迈过包了铜皮的门槛,进到院子里。
像是打掩护一般走到照壁边上,探头往里张望的同时,扬声叫道:“家里有人吗?”
“谁?”
跟着这一声,东厢房里出来一个人,手上托着一壶酒。
若萤当时就顿住了脚步。无他,她觉得这一声回应格外熟悉。
她叫了声“姜汁”,被点名的某人一个哆嗦,失手滑落了手里的酒壶。
酒香四溢。
门里悠然飘出来熟悉微醺的斥骂:“姜汁?你把爷的好酒给洒了是不是?”
若萤不禁抬起头望过去。
这座房屋原本是一座敞轩,最早是修建在水上的。后来水位下降,露出基础,敞轩就半悬在了空里。
为防止下部杂草丛生、蛇鼠打洞,钟家曾经对房屋进行过填空,并铺设了石板。又在四周种植了很多花草,使得这里成为一处幽静过头的所在。
但因为位置偏僻,即便炎夏再清凉,也极少有人到此纳凉。
这里能卖出去,不得不说,总比闲置了好。
只是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神秘买家竟然会是小侯爷!
为什么?
及至若萤站在了那个人的面前,她的心里仍旧盘桓着这个疑问。
梁从风也是给震住了,保持着托腮横卧的姿势,半天没动弹。
手中的铁如意不知何时跌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敞轩中熏香浓郁,像是春天的百花园。
四下的花窗都笼着纱网,阳光透过花格子,在地上雕镂出温婉的玲珑。
两个人四目相对,如两尊雕塑,似乎已对立千古。
闻不到硝烟弥漫,却有看不见的千军万马厮杀在彼此之间。
良久,若萤缓步往前,提起袍衫,屈膝蹲下,拾起那柄冰冷沉重的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