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宾的琴是极好的,世子的管乐也是一绝。一旦二人联手合奏,那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其奢侈的视听盛筵。
当此时,小侯爷会难得地安静下来,如一幅名家字画,美不胜收。
当此时,四郎就会呈现出难得一见的舒惬之态。
福橘知道,那一场火灾对她的打击不小。身上多处烧伤,要不是王府、世子府的良医、良药培着,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个问题呢。
起初的半个月里,剧烈的疼痛使得她成宿成宿地不得安睡。每隔半个时辰,就要翻一次身。然后,清创、涂药、包扎。
每当这个时候,四郎都会咬住被子,死命地忍着不发出声音来。
但是,因疼痛而产生的颤抖,却让围观者不忍目睹。
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倘若是自己不幸遭遇到这种事儿,不知道会怎样呢?
福橘不敢想象。但是她很肯定,自己绝对做不到四郎这么坚强。
四郎的忍耐力,绝非等闲之人所能具备的。
四郎比她们所有人,都强。所以,无论四郎走得有多远、站的有多高,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的付出足以让她获得这些相应的回报。
身上的痛楚能够忍得,失明的结果却成了四郎的不能承受之重。
良医所的给不出明确的诊断结果,那双眼睛到底治得好、治不好,目前还只能做“进一步的观察”。
对四郎而言,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为此,她连续有三天都不肯吃东西,包括汤药。
所有人都明白,她受挫严重。
但是,她的反应却有点不同寻常。
她没有因震惊而哭闹,也没有一蹶不振,她只是异常平静地说了句“让我静静”,就以枯木之姿屏蔽了外围的一切。
不吃不喝,自我放逐,如此,身上的伤如何能痊愈?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小侯爷果断出手了。
世子紧随其后。
在福橘的记忆中,这是两位贵人的生平首次合作。
唯一的一次,默契而统一,就像是事前早就商量好了似的。
小侯爷端着汤碗,含了苦药,一口口地哺给了四郎。
为阻止她挣扎反抗,世子在旁按住了她的手脚。
四郎忍不住大骂,什么“混蛋”“强盗”“天杀的”,全都冒出来了。
边上的人,全都傻了眼儿。
那个情景,诡异得叫人说不出话来。那情形,惨烈激烈而悲壮得令人心惊胆战却又束手无措。
两个大男人欺压一个小孩子,这事儿谁见过?
四郎固然可怜,可是不吃药的四郎似乎当真有些可恶呢。
所以,归根到底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一次,小侯爷倒真真地办了件大好事儿!
喂完药的小侯爷面似桃花、春风得意。
福橘怕他嫌口苦,特意呈上了金橘蜜饯,但却给谢绝了。
侯爷说,他要跟四郎“同甘共苦”。
迥异于他的表现,世子却阴郁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几乎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
也不看书、不作画,只管坐在轩窗下,瞅着庭院中的某处出神,状若泥塑。
世子胸中有不平之气,这一点,福橘感受真切。若是放在以前,福橘会认为世子这是在吃小侯爷的醋,因为侯爷吃了四郎的豆腐。
但眼下却不是这个原因。
世子担心的是四郎的眼睛。每次良医所的过来换药,世子都要询问这个问题。
倘若四郎看不见了,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