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块木牌,却是他煞费苦心准备的礼物。
从她的一只脚踏进济南城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耳朵,就开始追随她的身影。
知道她暂住在千佛山,知道她半夜三更出去吃宵夜,知道她夜闯民宅装神弄鬼,知道她整治得陈艾清鬼哭狼嚎,知道她每夜读书写字直至很晚……
这当中究竟有什么故事,其实他并不是很感兴趣。如果她不想别人却打扰,他会很好地保持着旁观。但只要知道她活跃着、神秘着,于他而言,就是莫大的满足。
山门一见,是他的身不由己,也是刻意而为之。事先想过无数种可能:该说什么话,才不会令她起疑心,让彼此不那么疏远;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才能够让她卸下心防,告诉他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过得好,或者是不好;哪怕是极其日常的芝麻绿豆大小的琐事,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他都有兴趣、有耐心。
也想过送她点东西以为纪念:太随便了,不好;太贵重了,也不好。
就好像是曾经的那只手串,在他看来,完全是很实用的东西,可以随身佩戴,可她却不领情,硬是给搁置了起来。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无所谓。事后也想过,她给出的理由不可谓不正当,对于那只珠串来说,她的手腕太过于纤细,戴上去并不合适。
可是,他仍旧忍不住要为此感到耿耿于怀。
思来想去,他终于找到了一样好的赠品。
送了她一块令牌,给予她在鲁王的藩地内畅行无阻的权利。
这似乎是再高妙不过的主意了。只要她玩心不止、脚步不停,那块令牌就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只要看到那块牌子,就会想到他,时间久了,自然就能够明白他的好意、他的好。
而今想来,就算他没有这个心思,彼时的若萤,也定会想办法从他这里要到某样信物,一件能够在必要时刻成为“杀手锏”“尚方剑”的东西。
就算他不去费心安排那一场“偶遇”,若萤也会寻找机会,再与他见上一面。
也就是说,整个事件,都在她的计划之中。他所自以为是的积极主动,不过是她的预料之中的推手。
她早已经算准,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在这里,除了迎接,无可回避。
这正是令他不胜落寞的原因。如果说,他是一座山,那么,她就是一只飞鸟,偶尔会在他这座山上逗留停歇,却不肯做永久的驻足。
而他,似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翱翔天际、逍遥恣意。
她最终还是算计了他。对此,他居然毫不生气,也未曾觉得惊讶。
这一次一次宛如鱼戏莲间的经历,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让他习惯。
他丝毫怒不起来,因为明白她的初衷并不坏。
他不是不知道罂粟的泛滥之祸,眼前看不到的灾难,不表示永远不会发生。
那孩子原本就有着超凡脱俗的眼力,她所忌惮并防范着的,一定不会是无中生有。
亡羊补牢永远都比不上防患于未然更加明智。
怎么能生气呢?她要给他个交待,因为她逾矩违法干涉鲁王府的事情,而他,却连自己犯下了过错都不曾意识到。
明明是鲁王府的错误,却要她一个孩子来担责,这是何等可耻的行为!
当时山门前的娓娓道旧,焉敢说不是惜命?对于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她早已有所预料。
那孩子总是这样,选择走这种险峰绝路,叫人想搭救都够不到那高度。
良久——
当心沉至深渊,终于发出一声弱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