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便转头跟老太太解释道:“这就是那个草菇做的。贵哥儿说过很多次的,大夏天才生的东西,凭人力也能种出来。多少人种植了一辈子的庄稼,竟不如个孩子脑子灵活。”
然后,又问另一个灰不溜丢的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是今年新弄的一道小菜,泡白菜。”
丫头便将盖子揭开来。
一股子清香扑面而来,有点酸溜溜,还有点海腥味儿。颜色更是吓人,红彤彤的就跟放了一把火似的。
“这叫番柿子,是一味调料。花椒是麻。它是辣。才刚收了第一季,所产不多,统共做不了多少。第一次吃,也能不大适应,可是一旦吃上几次,就会喜欢上这个滋味。——这是我姨妈说的,目前为止,就她吃的最多,毕竟是从成都那边过来的,口味确实要重一些。”
若萤不紧不慢地做着解说,将眼前众人的反应悉数收入眼底。
“这个泡白菜和草菇酱,姨妈都挺喜欢的。跟我预定了今年的,说要拿来送人。”
她说的甚是轻松,老太太等人却不由得暗中一凛。
徐夫人故作疑惑:“姨妈?”
若萤恍然道:“给贵哥儿的信里,竟忘记说了么?是家母从前的闺中好友,现今是知府李大人的夫人。”
徐夫人一脸释然地告诉老太太:“是李夫人。您不是常夸她两个儿子么?”
老太太轻拍额头,笑道:“知道、知道。敢情这拐来拐去几个弯,都是亲戚。”
话音一顿,笑斥左右:“一个二个的,全都看傻了么?就那么让客人一直站着?”
丫头们抿嘴笑着,赶忙请若萤在徐夫人身边落座。
见要奉茶,徐夫人忙道:“她这年纪,哪有大清早吃茶的!有那甜甜的柚子茶,泡一碗来。再捡几样酥软的点心来。”
又问若萤牙齿可好?换过了几颗了?
“上次还寻思着你能来,你娘说你忙,忙着念书,忙着交朋友,还要忙地里的,我就跟老太太惦记得不行。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口味,喜欢些什么。贵哥儿写信,也总是说不到点子上。……”
若萤道:“早想登门拜访的,结果,每次都有事脱不开身。贵哥儿总说家里的饭好吃,说要请我吃这个、吃那个,不怕老太太、夫人笑话,我早馋得不行了……上次去姨妈那里,也没住多久,到底还是离得太远了……”
徐夫人十分体谅道:“可不是呢。上次你娘和你姐妹们过来,也是这么说的。家里有事坠着,哪里能住长久!人都是这样的。”
娘儿俩说话期间,老太太让人将酱菜和泡菜各装了一小碟子上来,说要尝个新奇。
若萤见状道:“老太太该再准备一小块馒头或是几口米饭就着才好。那个泡白菜若是辣着了,越喝热水,越觉得烫。”
工夫不大,馒头和下饭菜就呈上来了。用个雕花漆盘盛着,白瓷青花的小碟子,楠竹筷子,青花瓷元宝箸架。
丫头持箸,夹了点菜送到老太太嘴边,又喂吃了两口牛乳白糖开花小馒头。
老太太道:“请你们太太也尝尝。味道调得真不错!”
徐夫人遂也每样尝了两口,道:“不说你姨妈说好吃,这味道还真是以前从没吃过的。尤其是那个白菜。这会儿,我这嘴皮子都还是辣乎乎地呢。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吃一口。”
若萤道:“那个白菜第一次倒不能多吃,多少会有点水土不服。不过也不打紧,就当是清一清肠子也未为不可。”
徐夫人笑道:“没吃过不知道,既尝到了滋味,少不得我们也厚着脸皮跟你们预定一份。几时再有,别忘了给我们留一点儿。老太太觉得呢?还吃得惯不?”
老太太便笑骂道:“贵哥儿那么个好吃嘴儿,八成都是你这当娘的教的。”
一地的丫头婆子便跟着笑起来。
若萤一本正经道:“会吃、会玩,才懂得生活。”
徐夫人便喜欢地说道:“这话大有道理。”
有一句话,她始终没有明说。但是,她与老太太彼此心下都很通透:四郎送来的这两样小菜所寓含的深意,不是那么简单的。
知府家的夫人所青睐的,岂止是一点吃食?其所看重的是做东西、送东西的人。
而四郎所提到的,李夫人打算送礼的对象——
第一位、或者说是其中的一位,必定是李夫人的亲姐姐、身份高贵的鲁王妃。
因此,四郎带来的这份礼物,不可谓不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