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若萤。
听着若萌和腊月对了一会儿账,吃了两片芝麻桃酥,又灌下了两盅热茶,这才起身去西间,摘下弓箭出了门。
入冬后的景物无比萧瑟。一马平川望过去,难见一丝绿意,触目尽是枯黄,高高低低,直至与黄土连成一片。
风很劲,也很急,刮得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白得刺眼的太阳,一味地只是严厉,不肯给与一点温暖。
若萤倒是喜欢这样的季节。越冷,射箭的劲头越足,直至把寒冷驱散。
在她看来,人生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斗争。在这一次次的角力中,确立自己的存在与价值。
一箭一箭放出去,根根没入草垛中。
她已经锻炼得可以随时专心致志而不受外物干扰。
但是,当草垛后突然冒出来一声惊叫的时候,还是把她给吓了一大跳。
“爹?”
真是没想到,这个时候,父亲居然会躲在草垛后头晒太阳。
这要是让母亲看到,少不得又要痛骂一顿了。
老三抄着手,抬起手臂蹭了蹭清鼻涕,道:“才刚回来,就不能好好歇歇?这种事儿,也不用那么上紧吧?”
“哦。”若萤答应着,上前去拔箭。
老三赶忙抢先一步拔下来一支,递给她。
这动作殷勤小心大是反常。
若萤暗中皱起眉头。
“那个……那些草菇听说是你种的?”
“嗯。跟书上学的。”若萤简短地回答。
她不是很高兴,因为她辛苦种出来的东西,却要不得不拿去孝敬住在老宅子里的所谓“尊长”。
她讨厌这种虚伪的人际,也从来不相信,通过示好就能取得钟家人的接纳与谅解。
他们认为这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她、因为整个三房,都是钟家的。
当初既没有断绝关系,那么,就必须遵从家族的规矩。
他们现在对三房,似乎收敛了一些。不是因为他们心胸宽广,仅仅是因为叶氏是地方官府表彰过的“义民”,是值得地方民众学习尊重的人物。
单凭这一点,足以在家谱中留名了。
有了声望的叶氏,就跟持有鸠杖的老者,不得轻视怠慢,更不得羞辱打击,否则,就就是公然与官府、朝廷为敌,依照明文规定,是要挨板子的,严重者,砍掉脑袋都算不得稀奇。
“能卖不少钱吧?”老三的话题,似乎越来越隐秘了,“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大冬天里看到这东西,当真是稀罕得很。”
若萤没吭声。
老三的眼神越发闪烁,竟有几分做贼的意味。
连做戏都做不好,难怪经常被母亲骂。
若萤暗中叹气。
“那个……我有个伙计,近来家里出了点事儿……”
咬咬牙,狠狠心,老三暗中一跺脚,决定豁出去了:“我有心帮帮他,就是使不上劲儿。你也知道,你娘平时多一个通宝都不给我。你要是手头宽裕,能不能暂时借我两个……你放心,不是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纯粹就是急等着钱过关。我向你保证,多不过三两个月,一定还你——”
“好。”若萤出乎意料的痛快。
老三错愕了一下,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