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者摇摇头,提出了不同意见:“远一点也好,万一有什么疫情,也免得带累了山下的人。”
“倘若病情严重,少不得我就在山上多呆一阵子。”季远志也赞同这一决定。
只是,要先去庙里打个招呼才好。
叶氏这时插了进来:“这事儿交给若萤去说最合适。她不好那会儿,多亏了里头的大和尚念了几场经,才好了。”
听了这话,众人不禁一起惊讶:“这件事,怎么没听三娘提起过?”
“小孩子一个,七八岁本来就是道坎儿。有个小病小灾也正常,哪值当地大题小做。扛过去是她的造化,抗不过去是命。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听叶氏这么说,众街坊不免又是一顿感慨,直说她为人低调沉稳,是个正经行事的。
“消息要怎么传?”二舅率先想出了办法,“县衙么,姐夫最熟,让他跑这一趟应该最合适。”
大家相顾点头,就连叶氏也觉得很行得通。
“口说不作数。”有人提议,“咱们必须得能拿出个凭证来才好。”
这个好说,准备份状纸就对了。
众人的目光就一齐对准了大舅。
这些人中,就数他学问高、字写得好。
香蒲即刻在东间炕上摆上了炕桌。
若萤取出两张好素笺,一边的若萌自告奋勇地卷起袖子,开始研墨。
大舅咳嗽了一会儿,咳够了,平定了一下气息,脱鞋上炕,端坐桌前,从容地挽起衣袖,提笔蘸墨,舔笔之际,凝神专注,随即徐徐落笔。
几个孩子大气不敢吭地围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
“这套文具不错。”写了一段后,大舅随口说道。
湖笔,端砚,徽墨,青田石镇纸。
这怎么可能是大姐家能置办得起的,别说一整套,就是一件,也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
不出所料,若萤的回答平淡如水:“嗯,朋友送的。”
什么样的朋友,送得起这么昂贵的礼物?
徐家的公子,还是柳家的公子?结交富贵而不骄矜,受人重礼而不惶恐,这孩子真跟人不一样。
大舅微微撩起眼皮来看她。
若萤盯着那一纸诉状,神情宛若教导严格的师长。
她暗中为大舅感到惋惜,就凭这一手漂亮的颜体,凭着这落笔有神,谁能想到出自一个病人之手?
可惜无法仕进,实在是天意弄人。
“你觉得这么写,还行?”大舅又是随意地一问。
若萤嗯了一声。
“好?将就?”大舅揣着小心。
他有些许紧张听到外甥女接下来的评价。这种感觉十分怪异,就像是从未进出过森林的人,对于猛虎有着本能的畏惧一般。
若萤倒也没有讲客气,抻过头来细看了一遍,道:“再精简些会更有感染力。”
大舅停笔端详着自己的所书,有些不能理解:“怎么说?”
“灾情迫切,民心如焚,朝不保夕,这种火烧眉毛的感觉要体现出来,让读者感同身受。既然是迫在眉睫,又哪里有心情和时间咬文嚼字?这种东西,就该如矢如刀,直搠人心,要让接状者如捧火炭,心生惊栗。”
大舅的眼光,刹那精利,只是低垂的眼睫遮掩了那份锐利与深沉的怀疑。
“你说的对,很对。看来,得重新写才好。”大舅微笑着,自语着,如同醉里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