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拈了一根炒熟的肉条,慢慢嚼着,走出闷热的草屋,来到老杏树下的石墩上坐下来。
杜先生不甘落后,也拈了两根,一齐丢到嘴里,跟上来。
“那个病痨?说一句喘三喘,他就是有那个心,怕也没那个力气。没有谁是天生就会的,你倒是说说,是不是有过什么奇遇?”
他言词恳切、神情可怜,叫人有些不忍心。
但是若萤却明白得很,这都是些假象。跟这位老人家斗心智,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
只要有机会,就想套她的话。这也许不是好奇,而纯粹就是一种习惯。
名利场中混久了,没事儿找事儿,什么事儿都要拐上九曲十八个弯去斟酌、去权衡。
为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啊。
“大概,这就叫‘浑然天成’?也许真的魂魄出了问题呢。也许撞了那一下,开了窍?也许像庄周那样,做了个梦,悟道了?”
杜先生嗤之以鼻,压根就不相信她说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作为他的学生,杜先生此举可是大大地不守规矩哦。”
“若是什么难言之隐就算了。”杜先生为没有得偿所愿而愤愤不平,“老头子没有挖墙脚的嗜好。等哪天属于你的知己出现了,留着说给他听吧。但愿他会相信。说吧,你想学什么?”
若萤反问:“你想教什么?”
“随你点。琴棋书画?”女孩子,学点这个,陶冶情操,也不错。
若萤无动于衷。
“弓马骑射?”
已经在学了,射杀的猎物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杜先生沉重地点点头:“好,很好。”
整个合欢镇,再没有第二个人,成天背着一把弓招摇过市了。差点捅死一匹马的壮举,简直神乎其神,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拼命四郎”这个绰号,俨然快要成为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了。
这些,哪是女孩子该干的事儿!
“农耕商贾?”
若萤斜睨他,意态桀骜:“你觉得我很差劲吗?”
杜先生碰了一鼻子灰,颇有几分灰溜溜地摸摸胡子,终于道出了心里的惊疑:“那就——做学问吧?教会了你,后头你想传给谁,随便你。”
若萤笑了,这回是真的笑了,如释重负。
这句话,她等的太久。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终究是辛苦的。即使是坐拥良田百顷、一呼百应,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地主。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学而优则仕,这是天下所有男儿的志向。无论是何种出身,农也好、工也罢,甚至包括商贾,被强制性阻断了仕途,不知道成了多少渴望读书的少年的毕生遗憾。
远不说,就说大舅吧。出口成章又如何?一个“匠户”的身份,注定了他这一辈子无缘官场。不光这一世,倘若有儿孙,也是世世代代都无法逾越律法那条鸿沟的。
各司其命、安分守己。
从商者,世代为商;务农者,世代为农;匠户者,世代不脱籍;军户者,子孙世代须效命行伍。
这是打从tai祖那会儿就定下来的规矩。祖宗之法不可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