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苏抓紧衣衫,暗中发抖。
良久,冯恬幽幽地开了口:“什么时辰了?”
声音又枯又哑,一点熟悉的感觉也没有。
若苏战战兢兢道:“子时刚过一点……”
冯恬仍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毫无色彩说道:“辛苦你了。现在,帮我拿镜子来。”
她脸上涂抹着浓厚的药膏,一头黑发披散着,衬着白色的中衣,越发白的像雪,黑的像夜。
若苏难以抑制地联想到了黑白无常。
再听她的声音,哪有一丝温度?倒像是掺入了冰渣滓的沙子。
若苏不敢怠慢,急忙从妆台上拾了一把花好月圆手持铜镜递过去。
冯恬就像是打量一个陌生人,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镜中人。不时地挑眉、眨眼、微笑,旁若无人地做出种种表情。
那份认真、执着,看上去是那么地诡异、惊悚。
看得若苏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隐隐觉得,冯恬好像是鬼上身一般。眼前所见,根本就不是素日里的那个冯恬。
一丝熟悉的味道也没有。
“让含笑进来,你可以走了。”
冯恬忙中偷闲般丢过来一句。
若苏并不能领会她的意思,只道她不满意,便赶忙道:“要做什么,姐姐只管吩咐,我做得来的。”
也许,冯恬是想解手吧?若苏暗中想道。
冯恬突然“啪”地将镜子拍在床榻上,厉色喝斥:“叫你走,你没听见?还是说,我的丫头也给打死变卖了?”
这口风很差,苗头很不好。
若苏何曾见过她发怒?惊疑之下,再不敢多嘴,赶紧去门口唤了杏儿进来。
“门关好,不许任何人进来!”
身后,冯恬阴恻恻地命令着。
房门掩上的瞬间,若苏看见床边的冯恬揽起了一侧的长发,对着镜子嫣然一笑。
仿佛在多情的岁月,邂逅了多情的人,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多情,带着循循善诱,含着无限憧憬:“睡不着,说些有趣儿的事情吧。说说,这两天你都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
冯家人的突如其来,把钟家上下弄了个措手不及、人人仰马翻。
彼时,钟老三刚被老太爷一封急信生生从县衙拽回来,双脚刚刚踏进钟家大门,气都没顺过来呢,后脚冯家的一票老少爷们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里里外外的家丁、护院试图阻拦,还没等靠近,就被抽到一边去了。
冯家是有备而来的,个个手里攥着趁手的家什:铁骨扇子、马鞭、戒尺、皮带。
他们从大门口一路嚷嚷着进来,口口声声要见冯姑娘,要带自家姑娘家去。
正值午饭刚过,里外静悄悄地,都在准备午睡了,忽然间鸡飞狗也跳,倒像是强盗破门一般,上上下下哪有个不惊、不乱的!
婆子丫头们东躲西藏,避之不迭。
慌乱之下,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规矩了,直接就大声喝斥起来。
听说舅子来了,钟大老爷愣怔了好一会儿:“马上就要收麦子了,不逢年、不傍节的,这是要干什么?”
听说是冲着冯恬来的,钟大老爷直觉地就想往炕洞里钻。
他是见过冯恬的伤势的,委实地触目惊心。眼下还没消肿,哪里禁得住人看?要是给冯家人瞧见了,还不得火得把钟家的屋顶都掀翻。
“爷,你要干什么去?”大太太一把拉住他。
钟大老爷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几十年的夫妻,大太太怎能不了解他什么脾气?